战士帽檐滴下的不知是汗是血,军装下摆结成盐霜,像给怒海镶了道草绿滚边。
咔嚓!
这一幕深深刻进姜宁宁的心口,也记录在相机当中。
她忽然想起当年上课时,任课老师常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总得有人记住!”
“笔杆子要插在炮火最猛的地方。”
热血在姜宁宁血管里流淌,她举着相机往前走,胶靴突然踩进齐腿深的海水中,险些被浪头掀翻。
幸好铁柱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上去。
姜宁宁心有余悸。
经海风一吹,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幸好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姜,干嚼两口,火辣辣的滋味瞬间沿着喉咙蔓延至全身。
那股彻底止住那股子冷意。
姜宁宁仅仅是打湿一截裤腿,可那些子弟兵们,寒冬腊月却站在冰冷的海水中。
“我没事,再往前走一走吧!”
七十年代的相机技术尚未发展到能够提供高像素成像的水平,距离太远,拍出照片比较模糊。
铁柱深深地看了她几眼,本以为这位娇滴滴的女同志会吓得鬼哭狼嚎,却出乎意料地坚韧。
思索几秒,他拿出腰间的军工绳打了个圈,“你扯着这根麻绳,我拉着你,就不怕被海浪卷走了。”
“谢谢铁柱同志。”姜宁宁也不矫情,把手腕套进去,尽量不给对方添麻烦。
铁柱继续在前面带路,尽量踩在平稳的地方。
又是一个两米高的海浪迎面打来。
“接龙!接龙!”
突击队长的嘶吼压过雷声。
战士们弓成青铜色的桥,脖颈爆着青筋,沙袋在脊梁间翻滚传递。
姜宁宁举起相机,镜头对准英勇的战士们,取景框瞬间灌满泥浆,颤抖着按下快门。
十八岁的娃娃兵跪在泥里打桩,三十斤重的麻袋压得锁骨生疼,血水顺着杉木刺往下淌。
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掌心蹭过带血的绷带,右兜鼓着半截没写完的家书。
被刮倒的"人定胜天"标语牌半浸在海水中,红漆正一缕缕化开。
……
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与浪涛合奏——
将1976年1月29日除夕前夜的惊心动魄刻进历史胶片。
黄昏时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势渐收。
姜宁宁裹着军大衣坐在火堆旁边,将白天所见所闻化作笔尖下的文字。
忽然有双手递来搪瓷缸,浓浓的姜汤味道呛得鼻尖发痒。
她抬起头来,看见来人,当下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文姐,你也来了?这缸姜汤可真是雪中送炭,我正好有点冷呢。”
文秀英紧绷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你快喝,喝完我给你去打饭。”
姜宁宁听话地捧起搪瓷缸,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
然后在对面那双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低头浅浅啜一口。红糖甜度盖过姜味,眼睛顿时微微一亮。
“文姐,你还单独给我开小灶呢?里面放了好几勺红糖吧?简直爱死你了!”
姜宁宁毫不吝啬地表达欣喜,那夸张的小表情,仿佛是文秀英做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这一夸,文秀英顿时乐开花,看向姜宁宁的眼神更亲厚了,简直恨不得这就是她亲妹子。
“真没看出来,你那么娇小柔弱的一个人,竟然在海浪中丝毫不惧。”
“其实我是害怕的,”姜宁宁脸色有些羞赧,还有点难为情。
“下到海水里时腿肚子都是软的呢,还差点被海浪卷入海中,幸好铁柱同志一直用绳子紧紧拽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