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崇德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李承乾将鎏金手炉往案上一搁:"诸王中虽不乏年长者,然则少年藩王亦不在少数。读几卷书易,扶犁耕作难。不沾沾泥土腥气,怎知民间疾苦?"
李恪指尖在青瓷盏沿轻轻打转:"殿下所言甚是。去岁臣巡视封地,见农人春耕时以人代牛,方知"汗滴禾下土"绝非虚言。"
李元昌摩挲着腰间螭纹玉佩,忽而笑道:"殿下这是要效仿古之圣王,令宗室子弟皆下田垄?"
"正是此意。"
李承乾从袖中抖出黄麻纸,"孤已命崇文馆拟定章程,年后便呈中书省审议。"纸上墨迹未干,"亲王年满十六者,须赴封地督农三月"的字样赫然在目。
李恪眸光微闪:"此法若成,只怕要惊动不少金枝玉叶。"
"所以才要借重二位。"
李承乾含笑续道,"元昌王叔擅丹青,三郎精骑射,正可为诸王表率。"说着击掌三声,李茂捧着朱漆托盘趋步而入,盘中檀木人偶栩栩如生。
"此物唤作"不倒寿翁",内有机关十八重。"
李承乾拈起个拄杖老翁,"转动机括,可演二十四节气农事。"他忽然压低嗓音,"听闻范阳卢氏近日在幽州置办千顷良田"
殿外忽起朔风呼啸,卷着细雪扑进槛内。
李恪望着炭盆里迸出几点火星,袖中密函烫得掌心发疼——那上面分明写着"卢氏私铸农具三千,暗藏陇右道"。
待二人辞去,李承乾展开《宗室改制疏》,朱笔在"岁末考绩"四字上重重圈画。
屏风后转出个玄衣侍卫,奉上密报:"禀殿下,渤海郡王与陇西郡王昨夜密会平康坊。"
"备辇。"
李承乾忽然起身,狐裘扫落案头茶盏,"孤要亲往宗正寺查阅玉牒。"他望着檐角垂落的冰凌,忽想起前世玄武门前那滩化不开的血——这盘棋,终究要换个下法。
……
寅末卯初,晨钟穿透太极宫三重檐角。
李承乾在更漏声中突然睁眼,指尖触到苏蝉儿微隆的小腹时,恰逢腹中胎儿踢动。
苏蝉儿云鬓散乱地撑起身子,见太子已披上蹙金绣龙的裘衣。
"今年献陵祭礼由襄邑王主祭。"
李承乾将暖炉塞进她手中,鎏金暖炉上錾着淮南道进贡的缠枝纹,"叔祖今年七十有三,论辈分该他掌太牢。"
窗棂透进的天光映出他眉间沟壑。
襄邑郡王李神符乃高祖堂弟,掌宗正寺二十载,去岁才将符节交给荆王李元景。这位高祖第六子,正月里刚过完四十整寿。
苏蝉儿拢紧锦被,想起月前太医令的密奏:荆王府近日频繁接见陇右来的粟特商人。她忽然感觉腹中又动了一下,这次像是孩儿在踹什么物件。
"巳时三刻,记得让称心送九酝春到两仪殿。"李承乾临走前抚过她发间金步摇,凤嘴里衔着的东珠暗藏机关,轻轻一旋便能取出半寸秘笺。
宫道积雪被宫人扫出青石本色,李承乾的步辇经过承天门时,望见献陵方向升起三缕青烟。
那是太常寺点燃的萧艾,本该由太子亲手插进高祖灵前的螭首香炉。
……
吴王府正堂的铜漏指向午时三刻,李恪抖落蟒袍上的积雪跨进门槛。房遗爱从紫檀圈椅里起身,青瓷茶盏在案几上磕出轻响:"殿下,今日可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