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传来一阵喧哗，柳太公的声音由远及近。柳婉婉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迎出门口。
柳太公一见到柳婉婉，立刻快步上前，老人家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婉婉，将军府可有为难于你？不必害怕，曾叔祖给你撑腰！”
柳老太公，是柳氏一族的族长，婉婉的亲曾叔祖，自镇南侯府这一支遭遇不测没落，柳氏一族便沉寂下来，静待机会。
此次，柳太公在接到秦家消息之后，带着孙子柳世宁连夜进京。索性离的不远，堪堪赶到。
柳婉婉眼眶微红，缓缓跪下。她的裙摆在地上铺开，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曾叔祖，今日劳烦老人家亲自走这一遭，都是婉婉不争气，让您费心了。”
“起来！”柳太公声音哽咽，他的手微微发抖，想到镇南侯府满门凄凉，心如刀绞。“咱们柳家的人，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也要站直了说话！”
秦老夫人听了这话，冷笑连连。她坐在主位上，目光如刀：“老太公这话是何意？端昭本就是要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与婉婉平起平坐，何来欺负一说？”
她转向柳婉婉，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婉婉，你自己说，你进门以来，可有人打骂过你？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曾让你受过委屈？”
柳婉婉淡淡道：“确实没有。”她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秦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面色涨红。“就因为嫉妒端昭要进门？那是圣上的赐婚，你这是犯了嫉妒，更是犯了不孝之罪！”
柳太公怒道：“慢着！”老人家气得胡子直抖，“你说她不孝？全京城谁不知道她是如何照顾你的？日日守在你房中，照料起居饮食，照看药膳调理，这也叫不孝？”
秦老夫人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是啊，我也以为她是个好的，然而自降下赐婚圣旨，她就不来给我请安了，还停了我的药，甚至进宫求陛下收回婚事。且不说孝道，单说这嫉妒之罪，可是七出之条！”
柳太公一时语塞。他看了看柳婉婉，又看了看秦老夫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确实，女子善妒虽是常态，但既然写入七出之条，就是板上钉钉的休妻理由。
“休我，我同意。”柳婉婉直视秦老夫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是我的嫁妆”
秦老夫人咳嗽一声，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按律例，休妻是要扣下全部嫁妆的。看在你侍奉我一载的份上，我只留下七成，其余你带走。”
“欺人太甚！”柳太公怒喝，他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什么七出之条，不过是想让那端昭当正妻，又想吞了婉婉的嫁妆！将军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柳世宁转向秦东阳，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秦将军，我感激你为朝廷效力。今日你说句公道话，这休妻当真非休不可？若要休，竟要截留七成嫁妆？”
秦东阳站在原地，如坠冰窟。他的目光在柳婉婉和母亲之间游移，心中天人交秦。
他看着柳婉婉清冷的侧脸，想起这一年来她为将军府的付出。
可是，端昭的信就在那里，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着他什么。他的手心渗出冷汗，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书案上的那封信。
堂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窗外的风声呼啸，吹动着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婉婉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如松。
秦东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堂中的气氛越发凝重。柳太公的拐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秦老夫人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
最终，秦东阳深深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沙哑：“母亲说得对，按律例”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柳婉婉正注视着他，眼中带着满满的讥诮
他的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五成。”他终于开口，仿佛挣扎掉了一道枷锁，他的语气逐渐坚定，“你的嫁妆，我退还五成。”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丫鬟们窃窃私语，管家们面面相觑，就连一向稳重的柳太公也皱起了眉头。
柳婉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五成？”柳世宁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跳动，“秦东阳，你还要脸吗？当初我侄女儿嫁入将军府时，那可是整整十里红妆，多少田产铺面！现在你说退五成就退五成？”
秦东阳手中的信纸被捏得咯吱作响，他目光冷峻：“若是不服，尽管去官府告状。”
话音未落，他便挥手示意管家将休书送上。那管家秦秦兢兢地端着托盘上前，柳婉婉注意到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接过休书，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她仔细看着上头的字迹，与那些家书如出一辙。只是曾经温柔的书信，如今却成了这般无情的休书。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扫过，不放过任何细节。
休书上写她不孝、忌妒。看到这里，柳婉婉心中一阵发冷。这便是他给她的结局，连一个体面的理由都不愿给她。
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柳婉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军教训得是。”她扬了扬手中的休书，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只是这休书，还没有官府的印章。”
秦东阳终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却又迅速移开，“我会亲自去办。至于嫁妆”
“怎么？”柳婉婉打断他，“觉得五成太多？”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要不您再少给点？反正在将军府这一年，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不少事。”
秦东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眉头紧锁，“柳婉婉，适可而止。”
“我倒是想适可而止。”柳婉婉冷笑，目光直视着他，“只可惜有人非要等端昭进门才肯放我走。”
这话如同一根刺，狠狠地扎在秦东阳心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秦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指着柳婉婉对柳太公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柳家教出来的好孙女！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柳太公冷眼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失望，“都要被休，还要她如何？给你们磕头谢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