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心里惦记着姥姥的情况,辗转反侧间已经失去了睡意。
掀开被子坐起身,凉意顺着脚底窜上来。我快速套上衣服,转头看向还在呼呼大睡的小七。
“小七,起床了!”我轻声喊道。
回应我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这家伙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连翻个身都懒得翻。算了,我也懒得管他,急匆匆奔向前屋。
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来。我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桌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姥姥正坐在那里,安详地喝着热茶,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时儿来了。”姥姥抬眼看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温柔,“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走到姥姥身边坐下,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的脸色:“睡不着。”
“小七呢?”姥姥问道,目光越过我看向身后的门。
“还在睡呢。”我撇撇嘴,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懒。
李秋山正在一旁收拾碗筷,听到这话插嘴道:“妈,不用管他,饿了自然会找吃的。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
屋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韩叔叔坐在对面,正仔细询问姥姥的身体状况。从他谨慎的措辞中,我猜测程叔已经把昨晚的事告诉他了。毕竟吐那么多血,可不是小事。
“没什么大碍,”姥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描淡写,“人老了,总会有不中用的时候。”
“姥姥您别这么说,”韩叔叔连忙摇头,神色诚恳,“真是给您惹麻烦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的事操心,这份恩情,韩某记下了。”
姥姥眉头微挑,似是有些意外:“你信家仙?”
韩叔叔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有些恍惚:“我这身体真是一点儿不争气,在最虚弱的时候,也见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有些东西,不是讲信不信的问题,这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况且我家做生意,总会接触这些。两年前我差点就走了,多亏家里人给我种了命穴,这才活到现在。”
“阳寿墓?”姥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的。”韩叔叔点点头,声音低沉,“当时医生都说没希望了,是命穴种下后,身体奇迹般好转,等到身体状况恢复正常就能出院”
我听着他们谈论阳寿墓,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个,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插嘴:“姥姥,我也见过阳寿墓,就在”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姥姥不悦地瞥了我一眼。
我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我可是亲眼目睹过,为啥不让我开口。只能悻悻地低头玩着桌布的流苏,耳朵却竖得老高。
姥姥继续问韩叔叔:“听说你家里还有个熟悉的老师,这次他为什么”
韩叔叔苦笑着摇头,“求神拜佛、种命穴都是虚的,我的病是实的。要不是从小程那听说了焦大夫,我现在还在病床上等死。”
我偷偷瞄了眼坐在角落里的陆轩。她戴着耳机,一副对周围的谈话毫不关心的样子,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但我知道,这家伙表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肯定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姥姥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深沉地看着韩叔叔:“小陆,你这病难治。”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昨晚我看香时就知道了,你两年前就该走,下面都知道了。要治,必须要在虚实之间找到平衡。”
韩叔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您的意思是”
姥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对李秋山说:“去把我的香匣拿来。”
我看着李秋山起身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姥姥吐血的场景让我心有余悸。我想开口劝阻,但又怕被训斥,只能焦急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李秋山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姥姥的檀木香匣。盒子刚一打开,一股淡淡的檀香就飘了出来。姥姥从里面取出三支香,动作轻柔地摆在桌上。
“这三支香,”姥姥指着桌上的香说,“代表三条路。第一支,继续找大医院治疗;第二支,按我说的方子调理;第三支”她顿了顿,“放弃治疗。”
韩叔叔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有些事,强求不得。”姥姥叹了口气,“你的命格特殊,两年前能活下来,已经是借来的时间。现在要想继续活下去,就得付出代价。”
我看着韩叔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跟着难受。虽然不太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这是在讨论生死攸关的大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头看去,是小七终于起床了,正揉着眼睛走进来。
“姥姥,我饿了。”他嘟囔着,完全没注意到屋里凝重的气氛。
姥姥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去厨房,有热粥。”
我看着小七晃悠悠地往厨房走,突然有些羡慕他的无知。至少他不用像我这样,看着、听着这些沉重的事,却什么都做不了。
韩叔叔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姥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试试。我还有家人要照顾,不能就这么放弃。”
姥姥看了他许久,最后点点头:“那就按我说的做。不过记住,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晚上回房间的时候,我看见秋山姐站在走廊下,和二舅说着什么。
“这事儿会不会给咱家惹麻烦啊?”秋山姐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二舅却显得很淡定,他点燃一支烟,橘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妈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再说了,咱们焦家世代行善,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不怕。”
这话让我心里也安定了几分。是啊,姥姥向来稳重,既然她答应了,就一定能帮韩叔叔度过难关。
秋山脸上写满了不悦,她跺了跺脚,裙摆轻轻晃动,转身离开了。
我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手指轻轻梳理着黑虎的毛发。这只黑白相间的大狗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事,温顺地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程叔从屋里冲出来,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快步走到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豪车旁,打开后备箱,费力地扛出一个半人高的氧气瓶。那银灰色的金属瓶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程叔抱着它,又匆匆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