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桐就起来了,是被惊醒的,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陡然将他从混沌的梦境深渊中拽出。他猛地睁开双眼,直挺挺地坐于榻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好似要冲破胸膛,那 “怦怦” 的声响在寂静的屋中清晰可闻。脑海里,思绪仿若汹涌的潮水瞬间决堤,疯狂翻涌。先是投石机的关键细节,零件轮廓与绳索受力点在脑海中呼啸而过;紧接着,城墙的要害部位,垛口、拐角及薄弱之处如皮影戏般一一浮现;而后,金兵的各类战术,强攻、包抄、诱敌等场景似鬼魅般交错闪现。这些念头不受控地肆意冲撞,将他内心的安宁彻底碾碎。
恍惚间,他竟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回了现代那疲惫不堪的 “牛马生活”。曾经为项目方案熬过的无数个通宵,面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直至晨光熹微。又或是在拥挤的地铁里,被人群裹挟,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还紧绷着思考工作中的难题。此刻,这些往昔的片段与当下的守城重任相互交织缠绕,如噩梦般将他惊醒,令他睡意全无,徒留满心的疲惫与对未知战事的忧虑。
无奈之下,他缓缓起身,双脚触碰到地面的刹那,一丝凉意从足底直窜上心头。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舒缓那紧绷的神经,随后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洗漱之处。
洗漱完毕,他仍觉得浑身黏腻不适,精神也依旧萎靡不振。抬眼瞥见墙角的水桶,他心中一动,决定用冷水来刺激自己,让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他费力地将水桶提到屋中,深吸一口气,一咬牙,将满满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冰冷刺骨的水如千万根细密的针,瞬间扎遍他的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牙关也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然而,这彻骨的寒冷也的确让他的思绪瞬间清晰了许多,他像是从一场冗长而混乱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一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换上干净的衣物,朝着厨房走去。
在厨房中,周桐略显生疏地忙碌着。生火时,那柴火像是故意与他作对,几次差点熄灭,好不容易才燃起稳定的火苗。淘米的动作也稍显笨拙,水洒出了一些在灶台上。接着,他开始煮粥,眼睛不时在厨房的各个角落逡巡,心里盘算着该搭配些什么配菜才好。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厨房角落里一个极易被忽视的小陶罐上。他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揭开罐盖,发现里面装着一小罐糖。是饴糖。
在古代,饴糖是比较常见的糖类。它主要是用谷物制作,常见的原料是黍、稷、稻、麦等。制作时,先将谷物洗净、蒸煮,使淀粉糊化。然后加入麦芽(发芽的谷物,含有淀粉酶),淀粉酶会把谷物中的淀粉分解为麦芽糖,经过长时间的糖化反应后,过滤掉残渣,将糖液熬煮浓缩,就得到了饴糖。
饴糖在古代的饮食生活中应用广泛。它的甜度相对较低,比较温和。在烹饪中,常被用于制作糕点、糖果,还可以作为菜肴的调味品,增添甜味。例如,在一些传统的中式糕点制作中,饴糖可以使糕点更加松软、香甜。同时,饴糖还具有一定的粘性,在制作糖葫芦等小吃时,它可以作为糖衣,包裹在山楂等水果表面。
这糖,其实是他前些日子在仓库一角偶然瞧见,想着能给平淡的饮食增添些滋味,便悄悄顺了过来。在这物资相对匮乏的时期,哪怕只是一小罐糖,也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在这战火纷飞、物资匮乏的艰难时期,这糖显得尤为珍贵,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周桐看着这糖,灵机一动,心里想着自己厨艺平平,做出的饭菜恐怕难以与老王相媲美,于是便偷偷地在粥里加了些糖,期望能为这简单的早饭增添些许别样的滋味。
待早饭皆已做好,整齐地摆放于桌上,老王也恰好伸着懒腰,慢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睡眼惺忪,眼角还带着些许未散尽的困意,脚步也略显拖沓。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桌上已然备好的早饭时,那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瞪大,眼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嘴巴也微微张开:“少爷,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起得如此之早,还把早饭都做好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老王,你平日里为了我和巧儿忙里忙外,操劳太多,我也该为你分担分担了。你尝尝这粥,我加了点糖,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言罢,他自顾自地盛了一碗,坐在桌旁,呼呼地喝了起来。虽说这粥的口感相较于老王精心烹制的仍略显逊色,但因着那丝丝甜味的融入,倒也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周桐将一碗粥迅速喝完,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道:“老王,我先去校场了,巧儿那儿你帮我知会一声,让她安心养伤。”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大步迈向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晨曦之中。
而后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他的脚步轻盈而坚定,每一步落下,都似在这宁静的屋中踏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回响。
周桐来到校场,只见空旷的场地中,欧阳羽一袭白衣,坐于轮椅上面。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周桐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师兄,早啊。” 欧阳羽微微转身,点头回应:“师弟,今日怎来这般早?”
周桐轻叹一声,说道:“师兄,你看这如今世道,兵荒马乱,百姓苦不堪言。君王统治之下,虽有盛世之象,然一旦战火纷飞,亦生灵涂炭。帝王世家,掌生杀大权,其决策关乎万民之命运。你我守这钰门关,护的是一方百姓,亦是这帝王之疆土。可在这权力与战火交织的漩涡里,我们不过是微末之人,却也不能置身事外。”
欧阳羽微微仰头,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那金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更添几分深邃。他缓缓道:“师弟,帝王之令如天威,可这天下大势,又岂是一人可全然掌控?我们虽受君命守城,却也为心中大义。在这帝王世家的棋局里,我们唯有坚守本心,以侠义之道,在这乱世中寻得一丝清明。”
周桐心中思绪万千,脑海中竟浮现出曾经现代世界的景象,不禁脱口吟道:“了却君王天下事,却赢不得这生前身后名。”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了他以前所在得社会,转过身对欧阳羽说道:“师兄,昨夜我做了一场怪梦,梦到一个奇异的世界。
在梦中,我身处一座宏伟壮观的城池,高楼大厦如巍峨巨塔,直入云霄,那墙面似是琉璃所制,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仿若神宫仙阙。城中大道宽阔平坦,纤尘不染,不见马拉却能自行奔走的车在道上川流不息,其行速甚疾,却毫无杂乱喧嚣,仅闻几声清亮鸣响,恰似灵雀欢啼。
城郭之畔园林幽美,芳草如茵,繁花似海。老者于其间悠然演练拳法,一招一式,沉稳舒缓,尽显平和之态;幼童在草地嬉闹玩耍,其声清脆悦耳,仿若银铃,手中纸鸢高翔于空,与白云嬉逐。青壮之士或漫步湖滨,软语呢喃,或于演武之地尽情驰骋,活力四溢,朝气勃勃。
学府之中,殿堂敞亮,满是学子,皆专注聆听师长讲授,目中渴慕知识之光炽热如焰。师长凭诸般精妙器具与趣致教法,将学识如涓涓细流,润入学子心田。院内书声琅琅,此乃对明日之憧憬与期冀的高呼。
且于世间诸般角落,众人皆平等自在,各安其业。匠者凭技艺,商者凭筹谋,耕者凭勤勉,为世间创值,获其应得之功与敬。不见烽火硝烟,亦无君王独断专行之制。待梦醒时分,方觉乃是虚幻泡影,然与当下乱世相较,真乃天渊之别。”
欧阳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好奇:“师弟,你这梦中世界,竟如此奇妙?听你这描述,应当是人间仙界,那场景,真叫人难以想象。”
周桐继续道:“是啊,师兄。在那个世界里,权柄并非独握于帝王一人之手,乃是众人共理。众民依诸般规例法度,护彼此权益,同促世间进益。与这封建帝王治下的动荡不安相较,实令人慨叹。”
欧阳羽微微点头:“当下,我们还是先专注于这钰门关的守卫,护得一方安宁,方是首要之事。”
此时,营地中号角声起,士兵们迅速集合。赵宇带着一队人马,如昨日一般,井然有序地前往城墙处,继续修缮城墙,炉灶中黑烟滚滚,工匠们正忙碌地烧制三合土,那炙热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坚毅的面庞。
欧阳羽也准备带领另一队人去布置其他城防事宜,不仅仅局限于投石车。周桐见状,思索片刻后说道:“师兄,我想让赵德柱跟在你身边,以防万一。赵德柱虽有时莽撞,但他为人忠勇,关键时刻或能派上用场。”
欧阳羽摆了摆手,微笑道:“不必了,让他带人去搬石头挺好的。我有李四在旁,他脚力甚好,往来传递消息敏捷迅速,可保信息通畅。有他在,诸事皆能方便许多。”
周桐眼珠一转,又道:“师兄,那你把老陈那一帮工匠给我用用吧。” 欧阳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要他们又作何打算?莫不是又有什么新奇点子了?”
周桐邪恶得笑了笑,这倒还真有呢。只不过还得再实行一下。
欧阳羽知道这小子鬼点子多,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你既有此想法,那他们便交予你。只是时间紧迫,你需得抓紧,莫要误了守城大计。”
周桐得了应允,却仍不满足,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说道:“师兄,我不妨跟你透露一下,我要搞的可是个大工程,您看,能不能再给我匀出些人手来?哪怕是些普通的民夫,帮着打下手也好啊。”
欧阳羽人也麻了,要要要,天天都问我要。。。。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上次给你派了那 2000 人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城中各处城防事务繁重,既要加固城墙,又要筹备各种守城器械,还要安排巡逻放哨,每一处都急需人力投入。我这边也是捉襟见肘,实在匀不出多余的人手给你了。”
周桐皱着眉头,不死心地说道:“师兄,您再想想办法嘛。我这方法可是。若能成功,定能让金兵在攻城时吃大亏,大大增加我们守住钰门关的几率。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因为人手不足而付诸东流吧?”
欧阳羽苦笑着回应:“师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看这周围,能调动的人手都已经各就各位了。若我再从别处抽调,其他地方的城防必然会出现漏洞,到时候若是被金兵钻了空子,那可就悔之晚矣。你才是聪慧过人,就不能想想办法,在现有人手的基础上把事情办妥?”
两人来回拉扯了半天,见欧阳羽始终也没有松口,周某人只得暂别欧阳羽,心中却暗自思量着如何解决人手短缺的难题。他的目光渐渐投向了赵宇所率的那群正在城墙处忙碌的士兵和民夫。
看来只能求求赵宇那里了。
周桐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城墙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看到众人忙的热火朝天的。
待走到赵宇跟前,周桐恭敬地行礼道:“赵叔,您这儿的工程进展得颇为顺利啊。”
赵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了他一眼说道:“哼,还算凑合,不过这城墙想要修得跟乌龟壳子一样,还得加把劲。还有你小子不在校场那边帮忙,跑我这儿来做甚?”
周桐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贱兮兮地说:“赵叔,我来是有个绝妙的主意。我打算给那金兵准备一份‘大礼’,保准能让他们有来无回。这事儿就差些人手帮忙了,所以想从您这儿借调一些人。”
赵宇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道:“什么大礼?你小子别在这儿故弄玄虚,有话直说。”
周桐凑近赵宇,压低声音说道:“赵叔,我想在城外设下一些机关陷阱,再配合咱们的投石机,给金兵来个出其不意。可这工程浩大,我那点人手远远不够。您想啊,等金兵一来,先被陷阱拖住,再被投石机砸,咱们守城不就轻松多了?”
赵宇瞪大了眼睛,将信将疑地说:“你这小子,能想出什么靠谱的机关陷阱?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桐拍着胸脯保证道:“赵叔,您还不相信我吗?我这计划可是深思熟虑过的。只要您借我些人,我保证把这‘大礼’准备得妥妥当当,让金兵好好尝尝咱们的厉害。”
赵宇双手抱胸,思索片刻后说道:“你这小子,就会说些大话。除非……”
周桐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除非什么?赵叔您但说无妨。”
赵宇嘿嘿一笑,咧着嘴道:“你个小兔崽子,净整些幺蛾子。除非你能在这半天之内,把你那啥机关陷阱和投石机咋配合的详细计划,给老子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让老子瞅着这事儿确实靠谱,不是你在这儿瞎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