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
他不害怕董小姐暗算自己,因为在船上他可以死一百次。但这个暗室应该已经在地下了,就算他再野,进到这么黑的地方,多少也应该谨慎点。
刚才看的是尸体,难道这里面会有野兽吗?又或是更多的尸体、档案馆的遗迹什么的?
董小姐不杀自己,但是进到里面直接把铁门带上,他就被软禁了,也没那么好玩。他想了想,想让董小姐先走进去,自己走后面,于是放慢了脚步。
董小姐毫不犹豫地先走了进去,对他道:“把门带上。” 张海盐心说,行,可以。董小姐的行动一直在他的小心思之前,似乎非常了解他,他的各种小九九的想法,在无意间就被化解了。
房间里很暖和,能听到四周有流水的声音,声音非常好听,在空间中有回音,空灵得似乎有女孩在喘息。张海盐进来把门带上,特地虚掩,等下实在有事可以跑出去。接着,张海盐发现有石头台阶往下延伸,走了几步,就有水,是暖和的。
是温泉。
董小姐在前面走着,有水声,应该是涉水了。很快,她在深处点燃了一个蜡烛台,空间亮了起来。
蜡烛是大蜡烛,很亮。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头房间,有温泉从墙壁上流入一个水池。在水池的中间摆着一张石头桌子,桌子角上全都是硫黄结成的类似于钟乳一样的东西。显然在这里放了很久。
桌子上有很多工具,用麻布包着。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证据在哪儿?”张海盐问道,“这不是个澡堂子吗?”
董小姐的睡衣被水浸湿了,温泉水顺着吸水的睡衣往上,热气蒸腾。张海盐就看到董小姐来到桌边,开始摆弄那些工具。同时,随着热气,她身上露出的部分,开始出现文身的图案。
因为热气从下往上,所有文身犹如花一样从董小姐的手臂开始往上长,她的文身是彩色的。这一幕把张海盐看呆了。很快他就发现,那不是一朵花,那是一只麒麟。
因为睡衣变成贴身的,董小姐的身材也显现了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你是张家人?”张海盐道,“我不信,你根本不像活了那么久的。而且你不是姓董吗?”
“张家人用假名,如果年纪超过一百岁,都偏以董为姓。我的假名叫做董灼华。”董小姐道,“你好像从来不好奇,为什么我既是南洋档案馆的人,又是船王的女儿?”
“我猜船王并不知道他女儿已经不是他女儿了,你这张脸,恐怕不是长这样的。”张海盐此时已经有点觉得哪里不对,董小姐的脸不过二十刚出头,但在船上和这里说话的方式,确实感觉有一些岁数了。
而且董小姐太有耐心了,讲得太多了,自己一路奚落不捧场,她不仅在船上没有杀自己,还那么耐心地骗自己,好像没有逻辑。
而且,眼神中的这种淡定是装不出来的。
但如果她是戴着面具的,那就好解释了。这种身材,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女性该有的。经历如果坎坷一些,性格如此淡定也有可能。骗自己肯定有所图谋,不如直接说,张海盐现在犹如丧家之犬,有姑娘敢用这样的方式面对自己,不好好听听,难道散乱江湖,真的去做乞丐吗?
于是张海盐道:“张姐在船上留我不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说,不用逼我相信这个故事。我只需要知道,南洋档案馆的存在有意义,那张海虾就不至于白死。如今他不在了,也是命运难抗。我只怕我们做了这么多,都是白日梦一场,连一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董小姐翻开桌子上的抹布,里面都是一些笔一样的东西,说道:“张海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情要多藏动机,这一点张海侠不知道比你强多少。”
张海盐愣了。董小姐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张海侠跟你去马六甲,你们两个可以有个善终。临走我和你说,记得我的话的人才有活路。你口口声声说想念我,却连我的话都没有遵守。三十年期没到,你就违背诺言回来,菩萨畏因,匹夫畏果,你终究还是选了做匹夫。”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下巴开始撕自己的脸,一张人皮面具从她的脸上撕了下来。
张海盐本能反应,戒备地后退,就看到一张无比年轻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愣了半天,他道:“娘?” 年轻的女人看着他,眼中冷静,毫无思绪流淌。
“你自己的因已经种下了,如今最后一次让你离开这件事情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么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吧。”张海琪把面具丢到一边,张海盐惊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自己的师傅、干娘、上司,和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皮肤犹如少女。
是他的干娘,张海琪。
他心中一暖,一慌,又一愣,脑子就卡住了。刚想说话,忽然觉得头昏脑涨,眼前的张海琪模糊起来。他看到张海琪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个陶罐,里面似乎是颜料,张海盐一个趔趄,有些站立不稳。
“娘,太好了,你没死——我怎么了?我——我没保住海侠——我这是怎么了?”
无论一个男人再怎么强悍,看到养大他的女人,还是会立即回到当年的少年状态。那一瞬间,无数的委屈、孤独、痛苦,自己舔伤口的苦楚,都在张海盐心中狂奔而来,狂奔而去。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这里水太热了,还是因为,他觉得他眼前的张海琪,有一丝陌生,有一丝和童年记忆中的不一样。
“这儿的温泉中,加了迷药,血质普通的人,支撑不了多久。”
张海盐忽然跪倒在温泉里,张海琪来到他身后,开始帮他文起身来。
“今日起你将身饲喂血,血热则出,从而立于洪荒,无事不允。” 张海盐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