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第一片雪花落在青云楼檐角的青铜风铃上。
蜷缩在墙根的独臂老乞丐伸出枯枝般的手,看着雪花在掌心渐渐融化变黑——那是冻疮溃烂的伤口渗出的脓血。
更夫敲完三声梆子,整条长街的店铺突然齐刷刷熄了灯笼,像是被无形的手掐灭了最后一点暖意。
“直娘贼的鬼天气!”绸缎庄王掌柜啐了口唾沫,缩着脖子往家跑。
新纳的羊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吱”脆响,转眼就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他经过巷口时,三个乞丐正撕扯着半张破棉被,最瘦弱的那个突然倒地不起,睫毛上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死寂的蓝。
鹰嘴山三十里外的老熊岭,一头瘸腿的母狼刨开了松鼠的冬储洞。
松针混着积雪簌簌落下,惊醒了盘踞在树洞里的花斑蟒。
三只饿绿眼的豺狗为争半只冻硬的野鹿撕咬成一团,热血泼在雪地上立刻凝成猩红的冰渣。
最壮的豺狗突然停住,獠牙上还挂着同类的喉管碎肉——它嗅到了让及惊悚的气息。
断魂崖顶的千年古松下,白狐前爪离地如人立。
月华似被无形漏斗牵引,在它头顶凝成银白光柱。
狐尾扫过积雪,露出底下暗红的古老符纹。
随着喉间发出清越长啸,一颗浑圆的珠子从口中缓缓升起,珠子表面浮动的月纹竟与崖壁冰挂上的天然纹路完美契合。
“咔嚓——”
冰挂突然断裂,坠落的冰晶在珠子三寸外悬停,绕着光晕旋转如星河。方圆十丈的雪花诡异地避让开这片区域,仿佛有张透明的琉璃罩。
当远方子时的梆声悠悠传来时,珠子已从莹白转为幽蓝,内里浮现出白狐虚影。
卯时初,张记包子铺的伙计用铁锹劈开冰封的门板。
积雪像堵了整夜的怨气,“轰”地涌进门槛,埋住了他半截小腿。
街对面屋檐垂下的冰锥足有儿臂粗,几个顽童拿竹竿敲击,冰锥坠地摔出的碎屑在朝阳下泛着七彩光晕。
“作孽啊”药铺孙掌柜掀开自家门帘时,看到昨夜蜷在檐下的老乞丐已成冰雕。
积雪像一床裹尸布,只露出半张青紫的脸,浑浊的眼球映着街角新支起的粥棚炊烟。
三个衙役正用草席裹尸,冻僵的尸体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木头般的闷响。
“这雪下得邪性!”
肉铺赵屠户呵着白气剁冻肉,砧板震得案上冰碴乱蹦:“昨儿戌时还见着流萤,亥时就飘鹅毛——你们瞅这冰粒子!”
他捏起案板边缘棱角分明的六棱冰晶,阳光穿透时竟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粮店伙计缩在火盆边搓手:“城隍庙的老瞎子说,这是人族在渡劫”
话音未落,西市突然炸开尖叫——两个抢炭的百姓撞翻了卦摊,铜钱撒在冰面上打着旋。
卦师喊着:“荧惑冲月大凶之兆,天下将乱啊。”
声音被风雪呛得剧烈咳嗽。
城外断魂崖顶的积雪深及马腹,那株古松却片雪不沾。
白狐站立一夜,冰面烙着清晰的莲花印,中心嵌着颗冰封的蓝珠,随即缓缓收入了白狐口中。
几里外的官道上,运炭的老马突然惊厥,车夫顺着马头方向望去——雪原尽头隐约有一道白影掠过,转瞬没入铅灰色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