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春居是后来改的名字，原本叫做竹水院，就是因为侯府的人工湖出水的最后一段是从院子下面走的，这院子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水上架了石板之后起的。
到了秋、冬就比较阴冷，但正因为水气大，这院子里花木茂盛，还有竹子、笋和蘑菇这样的产出。
只不过往日里这些都只用做观赏，竹子长大了就砍了，蘑菇除下来之后就扔了，毕竟不是很多，给后厨或是府里的器物房用，都不值当，也就随手处理掉了。
另外芷春居还有一个杂物房，初建府时不知怎么想的，这屋子离着主屋和厢房都有点远，是靠着小院儿的墙根建的，这里还是个拐角，砌堵墙过去，就能改成小厨房。
而且芷春居隔着一条窄巷就是侯府外墙，还在下风口上，这地方只要稍微注意一点，不仅不容易失火，就是做食物有什么味儿，轻易也不会飘到侯府里面去。
要是姜奕辰不松口，就是不让她有小厨房……这院子的这些个优点就都没用了，有的只剩下潮湿了！
柏芷兮只能安慰冬暖：“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怕，我再想想法子，再求求夫人，说不定就成了呢。不过在有这份进项之前，咱们确实得省着点花用。”
“趁着秋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一会儿你带我去趟大厨房，认认门路，之后咱们偶尔还能管他们借借灶。”
“真去借灶？这……少不得又要打点银子。”冬暖心疼地摸着手里装着不到二两半银子的荷包，很快他们就得穷得叮当响了。
柏芷兮想了想，还是把今日的经历跟她大致讲了讲，尤其着重说了陶丝绣这个人：
“先不说她是真心与我交好，还是别有用心，单说她这个人就很有能耐。能被侯夫人给了自己嫡亲的儿子做屋里人，就可见她从前做侍女时是合侯夫人心意的。”
“能管着侯夫人和侯府的绣庄、绣楼，而不是只被当做一个手艺很好的绣娘看待，可见她不仅能管得明白账目、品行可信，以通房的身份，还能让绣庄、绣楼的管事儿、伙计、绣娘们信服，这是个玩儿得转的人。”
“你这么想，就算她一辈子不受宠也没有孩子，可光凭她这身能耐，将来跟这府里的大管事儿又有多大区别？像我这样的妾室，年纪大了，说不定爷们都轻易想不起还有这个人了。”
“她呢，到时候别人都未必记得她是个通房了，可还是知道她这个人的。她的日子也不会差，甚至还有绣庄里的徒弟孝敬她，别说跟普通的妾室比，就是跟年老的贵妾比，她的日子也未必就过得差了。”
那些个妾室别居别院的、庄子的，也未必就是犯了错或是被厌弃的，有些是领了一摊子事儿的，眼看着不受宠或是对那一星半点儿的宠爱没兴趣，索性把自己当个管事儿的，过得像个逍遥外室。
这人会活成什么样儿，关键是还是看有没有用，不管什么身份，都得做到这个身份里的尖尖上去。
就算是外面市井里倒夜香的更夫，只要干得好，都有世代以此为业的，人家跟府衙里的小吏都熟，甚至在府衙老爷那儿都是有名有姓的，平日里各家各户有不要的东西，好多都便宜了他们了，日子不比外面良籍的小商贩过得差。
这侯府里得脸的管事儿的更是如此，只要不在外面为非作歹，府里都允了他们在外面置办宅子，娶妻生子的过得不比外面的富户差。
冬暖的脑子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两根手指头对着戳了戳：“可是……小娘你进府不是为了给夫人生孩子的吗？要是跟这陶姑娘一样，是不是就没空生孩子了？”
柏芷兮回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赶紧把院子门关了，把声音压到极低地说：
“你想想，这侯府各房都有妻妾，可就咱们这四房有一个独苗，眼睛还是生下来就不能视物的。不管是命不好，还是别的原因，在这儿想有个孩子，哪怕是个贵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万一我的命不好，就是没有孩子呢？那就得做好变成弃子的准备，没有本事傍身怎么成？反正多一把斧头总好过少一把，再不济我还能去做个厨娘呢。”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记着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可是心里得有数。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不好，靠命、靠人，可是也靠自己筹谋。”
“咱们都不是好命的人，想靠着这位爷，也不知道能靠到哪天，那就得靠咱们自己筹谋，一天天地打算下去，然后一天做一点，才能给将来谋出一方容身之地。”
从前的她们在揽月苑，是在打一场将来有良人可靠、不会沦为贱籍和玩物的仗。
现在，她们进了侯府，就要打一场将来衣食无忧、老有尊严的仗，这场仗很漫长、很艰难，关乎她们这一生的结局。
柏芷兮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她对自己这一生的设想很平凡，她就想有一个平凡、安稳的解决，能像一个人一样地离开人世。
最好，还能有人记得她姓方……
接下来的十日里，姜奕辰都没有来柏芷兮的院子里，这让西院儿里渐渐有了议论的声音，尤其是一心居那边，简直幸灾乐祸起来。
柏芷兮不动如钟，不管别人说什么，永远都是一副谦卑的样子。过了刚进门的那几天，身上的衣裳也渐渐素了起来。
她不穿纯素的颜色，在素面的衣衫上总有一些绯红或是其他鲜亮的眼色点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亮眼又不显得招摇，没人会说她刻意勾着谁，又能保持一定的关注。
柏兰姵看了着实赞了了她一番：“来，转个身让我看看。这衣裳不是府里裁缝的手艺吧？真好看，是动了心思的。”
“都说俏不俏，一身孝，这虽说只是素衣，道理都是通的。这么一点缀，还真是好看。没听说你让人出去做衣裳，这是进府前家里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