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芷兮被关在承乾宫的后排，宫人住处旁边的一个杂物室里，只门口有两个粗使嬷嬷在看管，并没有对芷兮用多少私刑。
许是有被交代过，两个嬷嬷并没有懈怠看管，坐在门口自带的小马扎上，随时听着声音，兼之时不时的进去看一眼。
看见迟暮来的时候，两个嬷嬷虽不热情，却也恭谨的迎了上来，“迟暮姑娘来了？又是给芷兮送吃食吗？”
迟暮拎着食盒来找芷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个嬷嬷倒也没拦。
“嗯，她今日开口说话了没？”迟暮问道。
“没有，”范嬷嬷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是盯着窗外看，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不哭不闹，不说话。”
“那我进去看看吧。”迟暮抬起步子就要往芷兮所在的房间走去。
手刚推上门，猛然想起小主临来前的交代。
“你去见一见芷兮，若她还是不开口说话，以后都别去了。”
迟暮缩回了推门的手，转身走到范嬷嬷二人旁边，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这是承乾宫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芙蓉糕和银丝卷，二位嬷嬷用吧。”
“这……”范嬷嬷被迟暮的举动弄的有些诧异，与齐嬷嬷对视一眼，才好奇的问道，“这糕点不是迟暮姑娘你带给芷兮用的吗？给奴婢们是什么意思？”
“我与芷兮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迟暮余光瞥了一眼安静的房门，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以后芷兮就请两位嬷嬷照应了。”
“迟暮姑娘不用客气，这是奴婢们该做的。”齐嬷嬷虽然好奇迟暮说的意思，但也应了下来。
“多谢了。”迟暮轻轻福身以示谢意后，便空手进了房间。
迟暮进去后，芷兮还是老样子，坐在窗前，远远的看着院子，院子不远处的几株桃花正含苞待放。
“你还是不打算说话吗？”迟暮走到芷兮身边，有些急躁的问道。
“……”芷兮没有说话，起身关了窗户，走到床边，脱了鞋袜就要往床上爬。
“我这是最后一次来见面了，以后都不会来了，你好自为之吧。”迟暮被芷兮的动作给气着了，忍着怒意，将话说了个明白。
“……”芷兮停顿下来，翻身坐在了床边。轻轻扫了迟暮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刚刚在门口不是说过了吗？何必再说一遍。”
“你听见了？”迟暮皱了皱眉头，芷兮终于开了口，却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些。
“你说的那么大声，分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若是没听见，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苦心？”芷兮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迟暮话语里满是质问，“芷兮，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成了怎样？”芷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迟暮，“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芷兮不该是这样的！”迟暮摇了摇头，“芷兮，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为什么会背叛小主，为什么要去投奔无贵人！你这样对的起小主这么些年对我们的照顾，对我们的吗？”
“小主对我们好？”芷兮苦笑起来，“不，小主对你比对我好！”
“一样的！小主对我们都是一样的！”迟暮急切的帮柒玥解释。
“不，不一样！我以为我能是小主身边的最贴心的人，事实上，我拿的月银，得的赏赐都比你多，可论小主偏爱，却是更偏爱你！你做事做的不够好，小主就让你少做一些，但还是多次交代我去提点你，你做错了什么，小主都不会责罚。可我呢？”芷兮反问道，“对我，却是更加苛刻，什么事都要我来过问，跑腿的事也是我！”
“那我呢？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啊！”迟暮追着问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的情意也是最好的！”
“我们怎么会一样呢？”芷兮别过了脸不去看迟暮那盯着自己的眼睛，“你是家生子，最得主子信任，我是买进来的丫头，最会被主子怀疑。怎么会一样呢，永远都不会一样。”
“你是不是私心里也在埋怨我？”迟暮不敢置信的退了两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芷兮在心里是这么想的，这么些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怨你？”芷兮摇了摇头，“这都是命吧，我怨你就能改变我的出生，改变我的人生吗？”
“那既然你都不埋怨我，为何要埋怨小主？她也没有做错啊！”迟暮忍不住为小主不甘，“还有小时候，你为什么要带小主出府，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不想听别人猜测，我想听你说。”
“你知道吗，那一年我从重华宫里跑出来找太医，落下了病根，这腿伤再也不会好了。”芷兮没有回答迟暮的问题，抬手抚上了双膝，“这双腿就算是还了我幼时所做的错吧。”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迟暮急的上前去拉芷兮的胳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怨恨小主的，就因为对你我不一样吗？可小主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背叛小主！”
“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芷兮挥手打掉了迟暮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从我被小主买下来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你说什么？”迟暮有些听不明白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无贵人的人，”芷兮笑了起来，笑里带了丝苍凉，“所以，我没有背叛过小主，只是一心二主罢了！”
迟暮听了芷兮的话睁大了眼睛，难以接受自己听到的。
“你是无贵人的人，所以绿豆糕之死跟你有关系？甚至唐贵人的死跟你也有关系？”迟暮身子有些站不稳的摇了摇，一字一字的问道，“还有，幼时带小主出府也不是无意，而是有心！”
“对，”芷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到了这个时候，索性承认，“除了唐贵人的事情我没插手之外，其他的你说的都对！”
“你卖身葬父葬母的事情也是假的了？”迟暮只觉得自己头也疼了起来，有股子热血只往头上冲来。
“葬父葬母的事情自然不是假的，不过，”芷兮停顿了一下，“当年我才七岁，你觉得我一个小丫头，为何能等到小主来，都没人敢欺负吗？”
“为何？”被芷兮这么一提醒，迟暮也觉得不解起来。
当年小主也不过刚满八岁，出府一趟，带回了一个七岁的可怜巴巴的小丫头，正好她也被夫人安排，要去小主身边服侍。
后来，她们求小主给她们赐名，小主不愿动脑筋，随手拿了屈原的离骚，让她们选名字。
芷兮选了“落兮”二字，她没动，小主便随手指了“迟暮”二字送给她。
“因为，我本是和哥哥一起葬父葬母的，只是无贵人先来，买下了我们兄妹，又让我继续一人在那里葬父葬母，直到小主的到来。小主本是不愿意搭理我的，是我自己哭的厉害，小主才心软的，”回想起以前。芷兮情绪并无太多起伏，瞥眼问迟暮，“迟暮你说，哥哥在无贵人手里，我是对无贵人忠心还是对小主忠心？”
“你！”迟暮顿时觉得怒从心来，压抑不住，刚要开口骂道，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对面的芷兮被喷个正着。
芷兮被污血喷了脸，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芷兮在自己面前倒下，才反应了过来，大惊的喊出了声来。
“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