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院朱墙隔开了一片天,外面阴沉沉的,里面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有条不紊,做着自己的事。
今天学禽鸟,阿九执笔立在檐下,笼中画眉忽地扑棱翅膀,手一抖,一滴淡墨便洇在纸上,尾羽处糊出一大片。
他回头,望着林月升嘿嘿一笑,“待诏,您怎么过来了?到时间回去了?”
林月升点头,像没看见其他人交头接耳,领着阿九便走了出去。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见阿九脚步轻快,眼神中比初来时更多了些好奇,不觉也跟着生出一丝轻松。
龙阳之癖,于他人是恶名,对于他却似乎是能得一分清净的护身符,认真想来,自从不回林府,那些魑魅魍魉已有许久不曾近身。
他们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地段尚可,两人行了不过不过半炷香便回到住处。
刚进门,阿九便想起来一事,“大人,长公主好久未遣人送东西过来了,我听人说是凤体欠安"
“做好你的事便好。”
“是”阿九耸耸肩,可怜兮兮蹲到了窗下。
林月升默了默,添了句,“不可能的事,何必让它开始?无端给人希望,便与害人无异。”
阿九似懂非懂,但看大人不像怪他,便又高兴起来,“大人你看,明明前段时间这里还什么也没长,现在竟然有东西发了芽,兴许是什么田鼠还是猫埋进去的种子。”
林月升习惯了他絮絮叨叨,只拿起书,点了点头。
“对了大人,我们剩下那半匹素绢浸了潮气,都漏了矾,趁着天还没黑,我赶紧送出去补补。”
阿九站起身来,林月升却忽然抬头,“今日太晚了,还是改天罢。”
姜小满听了这么多天的墙角,从一开始单纯的好奇他们俩的关系,到现在已不再关心那些。但在这个过程中林月升对任何事始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这下却是连旁人都能一眼看穿的紧张。
她想起阿九的结局……难道就是今天?
阿九抬头看了看天,“还不晚呢,现在不补好,大人要用的时候怕又来不及了。”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阿九!”林月如又叫住他。
“怎么了,大人?”阿九现在已经不再畏畏缩缩,嘴上虽然叫着他大人,实际语气亲昵不似仆从,反而像对着兄长。
“阿九,你是否后悔?”
这只是林月升说出来的部分,但还有许多未尽之言哽在他喉咙里
阿九,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后悔跟着我出来?
会不会后悔到这个人世一遭
阿九天真一笑,“大人,你在说什么?”
“阿九不知道什么叫后不后悔,只知道,阿九碰到所有好事都是在遇到大人以后发生的。” ?
说完,便挎着竹篮,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月升终于还是闭上眼,轻叹一声,时光飞速流转,而他始终望着院墙之外的一角。
等暮色染红天边时,阿九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等到晚上,才有人将他的尸体带了?回来,那人说是这小画童冲撞了贵人的车驾,被人不小心打死的,却没有人提起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怎么可能没人看到?分明就是端和长”姜小满就在他们身边,和林月升一起听完了整段说辞。
她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其实对于她来说,这里的时间又快又慢,漫长得足够她看到他们发生的那么多事,但一切却又快得像在眨眼之间。
林月升唇上嘲讽地一勾,眼神淡漠,已经成了她最熟悉的模样。
再之后,他以亲属的规格给阿九治了丧,端和公主凤驾亲临,但他却声称为阿九守灵闭门不出。 ? ?
主人为仆守灵、画师坚拒公主,这两条,都是亘古未有的新奇事,一下传遍整个盛京。端和公主气得差点杖杀了林月升,回到府中便不行了,而他像是没听到下人的回禀,仍在烧着纸钱。
只是一转头,他又看见窗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