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狼崖山脉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朦胧的青色,云雾缭绕中隐约妆点着错落的房屋人家。
其中,最大的一片村落就在山麓的梨花坳里。
大清早,一队青驴从此出发向着承愿寺前进,直到日近中午,中午望见掩映在古柏间的高大红墙。
张老汉轻轻拍打着身边的老驴,带它迈过了石梯的最后一阶,正打算像往常一般让寺中的小沙弥通报一声,就发现今天的承愿寺不太寻常——寺院外有两列士兵把守,个个手上拿着长枪,军容威武。
“觉远小师傅,今儿个怎么回事?是院里头有贵客?”见有人出来,张老汉忙过来问道。
觉远双手合十,心内却暗想:岂止是贵人?
老皇帝上次来时,还是几年前,他虽只是远远见过,但绝对不会认错。只不过,那时的排场可比现在大多了,这次住持特意吩咐寺众别声张,甚至没有安排他们列队迎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
他嘴上不敢乱说,“张老爹,今天寺里面有事,慧果师叔让我带你们到后门去卸货。”
“行,辛苦小师傅了。”张老汉忙点头答应。
这承愿寺声名远播,产业大得很,慈心村的木材、布料还有各种食材都仰赖寺里采购。平日里,从各地过来参拜礼佛的贵族夫人也不是没有,这小师傅今天只说有事,看来真是来了大人物。
“你们就别进去了,待会冲撞了贵人。”张老汉回头,冲后头跟着的几个男孩低声喊道。
“别啊,张老爹,让我们进去吧。”后头几个毛头小子叫嚷起来。
张老汉正要拒绝,就听那唯一的女孩子也开口求道,“是啊,张爷爷,我就是来干活的,就让我们进去帮忙搬货吧。”
他瞥了一眼史娜珠,却是犹豫了。
这女娃也是可怜,无父无母,偏生又长了一副异族人的样子。他知道,村里这帮混小子没少欺负她。也是她知恩图报,自己只是因为理正的交代,给这孩子送过几只炊饼,她就说什么也要跟上来帮忙。
罢了罢了,这女娃从没开口求过人,总不能当着那些小子下她的脸面。
老汉脖子一扭,“那还不快走。”说着,他牵着驴自顾自走了,身后小子们忙牵了驴跟上,绕道走上了林子边的小路。
昨晚刚下过雨,大地还沾着些春天的湿漉漉的气息,马腿上也溅了两尺高的泥。
姜小满正盯着姜吉手上熟练的动作。
她明明是来改变故事结局的,按道理不应该总是待在他身边,但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们同一派别,你的一点躲闪都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作为利益共同体,她暂时只能和姜吉绑定。
不过,经过这几日相处,她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如果能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他有没有可能只把她当成敬爱的皇姐。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姜吉的确可说是根正苗红。
少年将军,皇家子弟,双重buff叠加,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一点骄气,哪怕是系马绳这样的小事也总是亲力亲为,好像当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弟弟,好儿子
打住飞得太远的思绪,姜小满问了个近在眼前的问题。
“怎么突然绕道来寺庙了?不是说只要加快脚程,这两日我们就能到卧雪城了吗?”
卧雪城是除邺京以外数一数二的大都市,这几日众人都在等着去那里添加补给,顺道找当地官府筹措盘缠,几千人马每天的口粮可不是个小数目,姜奕怎么突然就不着急了?
回过身,姜吉给出一个自己都不是很信服的理由,“父皇说,要先来承愿寺上个香,求个心安。”
看来真是因为昨晚的那具尸体
昨天那小黄门像是被吓得已近半疯,一直说是有鬼,尸体上也未见伤口,为防动摇军心他们匆匆将人下葬,但毕竟大家都看到了吧?
可是,佛法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吗?
“奇怪,父皇好像和这里的住持方丈很熟,一来到就进去听禅了。”
见她满脸不解,姜吉拂开低垂的杨柳,低声笑道,“父皇以前南巡时似乎来过这里,他说——”
姜小满下巴一抬,用眼神控诉他吊人胃口的无聊行径,催促着问:“父皇说了什么?”
见她在自己面前又恢复了些童年的霸道,姜吉心满意足,嘴角斜斜一勾,“他说这承愿寺有灵气萦绕,因此特赏千金以及良田万顷。并且重建殿宇之时,还特地交代,其建制要与京城的国寺相当。”
“灵气?”姜小满赶紧深吸一口气。
最近,她一直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灵力,据说修道者在灵气旺盛的地方能增加修为啊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也直晃人眼,这寺中凉亭旁却是杨柳依依,院中洒扫的僧人动作不急不缓,一片风景独好。远远地,她似乎还听到一阵阵童谣,混杂在弥漫着檀香味的微风中。
看来,这里远离炮火,住持的治理得当,真教人忍不住要感叹一声,好个寺风淳朴!
姜小满懒懒地眯起眼,侧耳倾听。
“史娜珠,史娜珠。什么屎,什么猪?屎是狗臭屎,猪是大笨猪。史娜珠,史娜珠。黄眼睛,黄头发,是那番邦的杂种猪”
等听出是什么意思,姜小满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这这,什么狗屁不通的童谣,眼前的美景都被这刺耳的噪声污染了!
这歌谣,是从后院库房旁传出来的。
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念完,又都朝着旁边的女孩子哄笑起来。女孩不言不语,只拿侧眼觑了他们一眼,仍旧一捆捆僧衣地搬着。一拳打在棉花上,恶作剧的人反而憋得难受,几个男孩面面相觑。
这里面还是打头的瘦猴最为激愤。
这个史娜珠,长得倒是挺好看,但和她说话她却从不搭理。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后来才发现,只有大人说话她才回答,真是个讨厌鬼。
“她以为理正护着她我们就没办法了,要不然张大有,我们去抓个老鼠吓吓她,等你张老爹回来就来不及了。”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后脑勺的头皮一紧。
“要吓谁呢?”
一阵轻柔软糯的嗓音在身后传来,瘦猴腾地转过身,刚要破口大骂,就发现,他的小辫子握在了一只春笋般白嫩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