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这途中月余的时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他们之中,有些人惧怕,担心自己的言行被曹昂记住;有人重新审视、再次端详这位乱世枭雄;亦有人面露敬佩之色。
刘协当然也很震撼,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流淌,幽然道:“爱卿,竟让自己的长子来鞍前马后?”
想到这段时日曹昂对自己的照顾,以及言听计从、任由呼来喝去的服从,心里更是生出些许愧疚,对曹操之前的惧怕也减轻了不少。
这就很奇怪。
当以为他和许爱卿一样是白丁出身时,号令指使均无负担。
曹操露出温和笑意,柔声诚恳道:“微臣父辈、祖辈皆受皇恩,吾先辈曹腾,从奉事顺帝开始,至恒帝而退,达三十余年,曹氏深得皇家厚恩,至今家父所得家资之中,尚且还有先帝恩赐之旧物。”
“莫说微臣之子鞍前马后,即便是微臣之父,得知陛下有意许县后,已带上家眷达许县迎接,为陛下购置宅邸,司扩建公署。”
“微臣亦是听从陛下吩咐,绝不让陛下再受半分委屈。”
刘协听完曹腾侍奉四帝,已经是大为动容、鼻头酸楚。
等曹操语重心长的说出最后那句动人的承诺时,他已仰面向天,心中大为感动:“忠臣呐,忠臣……朕听闻当初讨董时,便只有爱卿深追董贼欲夺圣驾,其余诸侯尽在雒阳而不前。”
“而今朕蒙此难,那号称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仲家袁氏不来相救,朕的宗亲亦无所作为,赤胆忠心者唯曹卿也!”
“曹卿一家当为忠汉之臣,朕心甚慰!待到许县,祭祀天地、告庙列祖,朕定要大加赏赐爱卿!”
“谢圣恩。”曹操闻言激动呼应,但很快如同胜利者一般回身扫视公卿大臣。
杨彪、董承、伏完等心里不是滋味,奈何却插不上话。
此刻太史令正在记录,将刘协的夸赞、曹操的忠诚记录于注,日后可编纂成史书。
他们要是冒出来说几句不妥的话被驳斥,也会被记录。
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一行途中,随行的内侍、大臣皆在后步行,而曹操则是得特许骑乘在马车一侧跟随,刘协有许多话想问。
曹操按照许泽的建议,只介绍、教导,绝不决议。
一番相处下来,让刘协更加开朗,主动和曹操问了许多形势。
“陛下,微臣不敢妄议他人忠奸。袁绍正与幽州交战,袁术则是在攻略江东江南,应当都是忙着平贼吧。”
曹操说完笑道:“也许,是微臣在兖徐遇到的贼寇只是乌合之众,所以平定快速,安于治理,很快就攒到了钱粮来迎奉陛下了。”
刘协掀开车帘,有些愠怒道:“朕在长安亦听奏表,爱卿境内遭百万青徐贼寇祸乱,还遭袁术袭扰,怎能算是乌合之众!”
“是忠是奸,是否别有用心,朕一眼便知!袁氏四世三公,现身值乱世,当然盼着越乱越可夺权!其心当诛也!”
“陛下当真是……慧眼如炬,”曹操面色敬佩,由衷而言。
“曹爱卿,待到许县后,能否多为朕说说当今局势。”
“臣一定知无不言。”
无人看到的角度,曹操的嘴角蓦然扬起。
子泓所言不错,陛下此刻有惊有怒,且正是一腔热血祈求贤臣之时。
他想要的不只是忠诚,更是贤良的忠臣。
这忠臣最好不仅贤良,更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而后又能将选择权交还陛下。
但往往交到他手里的选择,其实早已被精挑细选……
……
许县。
曹嵩带着不少耆老、曹氏宗亲,当地名族长者在此等候,颍川各家的族老亦是感慨万分、有的还动容落泪。
他们此前听闻荀彧所说的大事,从最初嗤之以鼻,再到后来无奈相信。
到现在,天子圣驾近在眼前,竟然真的做到了。
之前一直喊着有本事将天子迎来,可是真迎来了又不高兴了。
祖地在颍川多年,现在从许扩建为皇都,搞不好祖宅都要被拆!
我们还以为只是打着名号想占颍川扩张领地,没想到真去迎回来了。
那大汉这驾破马车岂不是还要再跑十几年?
资助出去给其他诸侯的人脉、家资,岂非都算白费了?
非但是白费,诸如袁绍立新帝、袁术挟三公这等事若较真,还要被认定为逆贼。
迎奉天子之后,归来的钟繇和颍川族老陈氏见了面,又与诸多公卿一起恢复礼制,礼祀天地、告慰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