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声绝望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出一声悲鸣：“不是吧——！”
“到目前为止，那个房间里已经放了二十九个骨灰坛。”
他几乎要陷入昏厥。
柳青岚眼疾手快掐住他的人中，“兄弟，血条这么脆吗？”
区区骨灰盒，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别搭理他。”蒋恒照着吴桐声的屁股就是一脚，“好好看门。”
吴桐声哭丧着一张脸，“师父，能不能换个人？”
他是真害怕。
蒋恒扫了一遍在场的人，“山月，你跟他一起看门。”
他不可能留下看门，何彬彬跟尤山月两个人战斗力只略胜没训练过的成年男性。为了防止有人强行闯入破坏现场，还得是吴桐声往那一站的威慑力比较强。
柳青岚也可以，但这人不在他们队伍里，保不齐会伙同罪犯偷摸做点事情，帮助对方降低嫌疑。
“好嘞。”尤山月一脸狰狞地走到吴桐声面前，“今天我就要给你讲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鬼故事。”
“师父——”
吴桐声在他们身后喊得撕心裂肺，而蒋恒充耳不闻，只顾着一间间开门检查。
整层四楼空无一人，除了414和432全都是装骨灰的坛子。
五层同样如此。
康经理汗流浃背，“咱这接手的骨灰坛子都考察过来历，都有正规机构出具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
“嗯”蒋恒看向跟房门一样紧闭的楼梯间大门，“好好整改，过两天会有其他部门过来检查。”
“我知道，我们一定。”他点头哈腰，满脸苦涩。
他能不知道这旅馆这么干是在踩红线吗！之前不出人命也没人投诉还好，现在季小雨一死，整个旅馆上上下下都得脱层皮！
康经理难掩悲痛，蹲在五楼的走廊里哭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肥胖中年男哭得像个没吃饱饭的婴儿。
“小雨是个好人啊！你们一定得把这个案子破了啊！”情绪失控之下，他抱着蒋恒的大腿哭诉，“她才二十六，还要回老家结婚——”
接下来五分钟，康经理把自己眼中的季小雨说了一遍。
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善良，工作能力极强，还会下厨烤美味的小饼干，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除了她胆子小不愿意值夜班，季小雨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堪称完美。
“我特地把小雪招进来替她值夜班，没想到老板不高兴了，一定要把小雨挤兑走，让更年轻的小雪来接手小雨的那些工作。”康经理面如土灰，“这破地方能招来人就不错了，还他妈挑三拣四上了！也不想想人小雪正经本科毕业，怎么可能愿意时时刻刻跟一帮骨灰坛子待在一起还能心甘情愿一个人打三份工。”
字字泣血，充满了对失去廉价劳动牛马的恐惧和惋惜。
柳青岚觉得他现在哭的是以后自己要兼容一群人的工作，而不是一条年轻生命的离去。
人生百态，倒是也有点意思。
一行人回到二层娱乐大厅，这里站了几位男士。
七个人，站在最边上的男人和身旁的康经理长相十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具有血缘关系。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康帅宇。”康经理走到几人中间挨个介绍，“这是咱们这点保洁，穆英。前台，肖雪。”
“这位是咱们市鼎鼎有名的大画家，乔梁和。他的妻子，牛挽歌。”
乔梁和看起来就是一派放荡不羁的模样，一身粉色西装是人群里最靓的仔。
比起他，他身旁的女人就沉稳了许多，栗棕色的长卷发搭配干练的黑色西装，袖口挽至小臂，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价值百万的名表。
康经理指着角落里蹲着玩手机的男人，语气略带唏嘘：“那个叫苏承德，没事不要刺激他。”
“知道了。”方芷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个苏承德，身上的衣服包浆到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头发油到可以直接不抹发胶梳一个大背头，胡子拉碴，全身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睛。
“这个你们应该不陌生。”康经理带着他们上去打了个招呼，“邓平昌，邓先生。咱们市的大慈善家。”
邓平昌颔首示意，“您好。”
蒋恒一一伸手打招呼，先是那位画家，“您好，刑侦一队蒋恒。”
“蒋先生，久仰大名。”乔梁和握上他的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过来度假，碰巧发生了命案。”蒋恒想要抽出手，一下没能抽动，“乔先生，您上次画展展出的那幅荆棘我很喜欢。”
乔梁和眼睛一亮，“您居然喜欢那一幅？刚好我在创作新的作品，不知道是否有幸找您讨要一些灵感？”
蒋恒甩了甩被攥麻的手，“非常荣幸，等案子结束我们找机会好好聊一聊。”
“您现在应该很想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乔梁和把别在胸口的墨镜摘下来戴上，化身逼王，“我和我的妻子慕名前来，为我的画作寻找一些灵感。我的新作品准备取名为共生，所有人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青色的坛子中，他们有的人和蔼，有的人扭曲——”
他的妻子看不下去，捂住他的嘴，“不好意思蒋先生，他听说这家旅馆的故事之后，一直想过来尝试一下是否真的能见鬼。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您是第一批过来的新客人。”
蒋恒沉默，根据康经理对于骨灰坛的处置方法来推测，他们能订上房间完全是因为除了414之外的几个房间的骨灰坛逾期未缴费，刚被放进杂物间里统一收纳。
不得不说，这帮人还挺讲信誉。
要是奸猾一些的经理和老板应该在发现这些骨灰无人探望的时候就提前收起来准备迎接下一波客人了。
“谢谢。”蒋恒中止他们的谈话，转头看向康经理，“那位苏承德是什么情况？”
康经理带着他往远处走了两步，“318是他的房间，316里放的是他妻子女儿的骨灰，320里放的是他父母的骨灰。”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他还很正常，没想到刚搬进来两天就变成了这样。”康经理找出当时和他的沟通记录，“一家五口同时出意外，只有他活下来了。保险赔的钱加起来得有上千万，足够他下辈子也衣食无忧。但是他想把所有钱都扔进旅馆里，就让我们管吃管住养着他们就行。不过被我劝住了，现在我们每个月从他支付账号里自动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