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妈妈睁大了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像是不认识程氏似的，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
程氏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平静地抹眼泪。
包妈妈缓缓皱起了稀疏的八字眉。
程氏农女出身，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进门头两年，被她狠狠教训过，光是跪祠堂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家规抄了不下上百遍。
后来程氏见到她，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这几年程氏说话做事小心翼翼，倒是没再挨罚了，但上梁不正下梁歪，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女很是让人不省心。
每次两个小的挨罚，程氏都老老实实跪着认错，从来不敢分辨半句。
今天这是什么了？
谁给她这么大胆子，竟敢当面跟她叫板！
包妈妈冷着脸，“二夫人这话，是说我黑白不分，冤枉了你？”
程氏抽泣着道：“不敢。只求包妈妈查明原委，还我一个清白。”
包妈妈脸色更难看了。
冯妈妈两手搂住包妈妈的腿，哭得声嘶力竭：“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天地良心啊！我是一心为了二爷，一心为了秦家。夫人可不能这么污蔑我啊！”
冯妈妈万万没想到，程氏敢跟包妈妈对着干。
按照她的想法，包妈妈一来程氏就得磕头道歉，老老实实认罚。
包妈妈冷笑：“冯妈妈你也不必求我。我包妈妈行事最是公正，神明可鉴，所以老太太才把内院的惩处大权交给了我。既然二夫人说我黑白不分，那我就好好查一查，让二夫人心服口服。”
秦关关无语地打了个哈欠：老太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什么？你这都有罪推定了，还敢说自己“公正”，还敢扯上“神明”，也不怕神明生气，降个天雷劈了你。
包妈妈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叫过来，开始一一盘问。
秦关关困得不行，一个都没听完就睡了过去。
所有丫鬟婆子都向着冯妈妈说话，唯一向着程氏的绣儿刚说两句就被包妈妈勒令闭嘴。
程氏平静地问：“包妈妈为什么不让绣儿说完？”
包妈妈瞥了一眼绣儿：“这丫头面相不好，眼珠乱动，一看就心术不正。”
冯妈妈立刻道：“包妈妈说的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这丫头安排到后面做粗活。可夫人不知怎么想的，今天突然把这丫头找来，让她贴身伺候。我实在不放心，就多嘴说了两句，夫人就生气了，还摔了茶盏。”
包妈妈眉毛立起来：“她当真摔了茶盏？”
“这种事老婆子我可不敢胡说，当时大夫人也在。不止摔茶盏，今天中午我不过劝夫人多吃点饭，她就不高兴，把饭碗摔在了我脚上。”冯妈妈伸出大脚板，指着鞋面上的一处油渍，又开始哭灵，“要不是今天您赶上，老婆子我憋屈死都没人知道哇啊啊啊……”
包妈妈一拍桌子，指着程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氏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问绣儿：“什么时辰了？”
绣儿：“快到亥时了。”
程氏扶着腰站起身来，秦知简连忙扶住。
程氏：“今天辛苦包妈妈了。时候不早，包妈妈回去休息吧，我明日自会去找老太太。”
包妈妈冷哼一声，“这点事就不必惊动老太太了。你既然认错，我就……”
“我几时说过‘认错’？”
包妈妈：“你方才不是说明日要去找老太太领罚？既然要领罚，那就是认错。”
程氏微笑：“包妈妈又冤枉我。我只说明日去找老太太，可没说找老太太领罚。不信您问她们？”
站在她旁边的秦知简忙道：“我听得清清楚楚，素娘确实没说‘领罚’二字。”
包妈妈哼了一声，问：“你们都听到了吗？”
程氏目光缓缓扫过一众丫鬟婆子。
丫鬟婆子们支支吾吾，锦儿和另一个丫鬟翠儿说听到了，余下的都说没听清。
包妈妈脸色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