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章 大婚
青石板沁着夜露,李景玄色袍角摆拂过阶前忍冬藤,对着廊下老者端端正正三叩首。烛火将螭龙玉珏投在粉墙上,晃得三娘弟弟王福揉着眼睛嘟囔:&34;姐真把国公爷拐到手了?我还当她只会吹牛。&34;
&34;岳丈大人。&34;
廊下的红灯笼欢快地晃悠着,温暖的光调皮地映在老人满是皱纹却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哎唷,我的好姑爷!”王老头赶忙上前,一把扶起李景,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老丈人看女婿,那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觉得哪哪都顺眼!
王三娘攥着李景的纻丝袖角轻晃:&34;芙蓉公主与蔺鹤真今夜大婚,你都不带我我登画舫观礼吗?&34;她指尖划过他鎏金蹀躞带上的螭纹,&34;就隔着江岸瞧一眼烟花阵仗,连这都要翻黄历挑吉时?&34;
李景按住她在腰间乱戳的手:&34;有什么好看的,有你夫君我好看吗?&34;话音未落,王三娘已踮脚咬住他耳垂,赤金缠珍珠的耳珰晃进衣领:&34;好小气,就隔江看个烟花都要这么叽叽歪歪。&34;
当夜子时,江面骤然炸开千朵火树银花。十二艘朱漆画舫列阵如莲,驸马爷的玄铁重剑挑起漫天星雨,映得新娘子额间花钿似血。王三娘伏在李景肩头数烟花:&34;五十六、五十七你说咱们成婚时&34;
&34;要比这铺张百倍。&34;李景将大氅裹住她微颤的身子,掌心贴着小腹轻笑:&34;待你临盆那日,让朱雀大街铺满波斯红毯可好?&34;
烛泪在越窑青瓷烛台上堆成珊瑚状,楚楚捧着描金漆盒轻叩雕花门:&34;三娘先用些酥油泡螺儿,合卺宴要申时才开席呢。&34;铜镜里映出王三娘胭脂晕开的绯色里透出几分撒娇:&34;楚楚最好了,喂我。&34;
“好的呢,今天你是新妇,谁都宠着你!”
&34;新娘子这么贪嘴?&34;崔玉掀帘而入,马面裙上银链佩刀叮当作响。她拈起妆台上的螺子黛,在三娘眉梢轻轻勾勒:&34;昨儿辉珍珠可是偷偷告诉我了,你肚子里有情况,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34;
“哇,阿玉居然也会吃醋。”
菱花镜突然映出辉珍珠缀满珍珠璎珞的襦裙,她从苏绣药囊里抖落青瓷小罐:&34;含着这枚青梅膏,用洞庭碧螺春裹着叶天士古方调的。&34;
&34;待行过却扇礼再吐,止呕最是灵验。&34;
窗棂被叩响三声,豆蔻抱着莲纹锦盒闪进来,发梢还沾着太湖夜露:&34;厨下新蒸的翡翠茯苓糕,三娘吃点!&34;她打开三层食盒,底层冰鉴里浮着冰糖枇杷露,冷雾漫过茜纱帐。
&34;你们&34;
&34;再哭&34;崔玉突然扯断腰间银链,佩刀哐当砸在妆台上,震得螺子黛滚进灰珍珠的药囊,&34;再哭就画个花脸去拜堂。&34;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抹过三娘眼角,在腮边拖出朱红痕迹。
七嘴八舌的嗔怪突然炸开:
&34;别动!口脂要画歪了!&34;
&34;发髻里的缠臂金还没固定!&34;
&34;当心动了胎气!&34;
辉珍珠捧出卷泛黄书册:&34;《叶天士妇科秘要》,王爷特意为我找来。&34;她鬓边茉莉绢花簌簌颤动,&34;我的孩儿用不着了&34;话音未落,崔玉的佩刀已挑开书页:&34;这&39;安胎第一方&39;怎地写着每日需饮三盏碧螺春?&34;
&34;南江的规矩嘛。&34;豆蔻笑着往三娘唇上点口脂,&34;就像我们燕地女儿出阁,定要在袖中藏把金剪子——哎呀!&34;她突然被王三娘莲攥住手腕,鲜红的胭脂在雪白中衣上洇开一朵并桃花。
朝阳漫过丽景塔尖时,朱雀大街上已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八十四名金甲卫擎着錾金虎头牌开道,李景端坐照夜白驹上,绯色纻丝袍在晨光里流转暗金飞鱼纹。当他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围观的娘子们突然静了——这位如冷月般寂寥的大人物竟在触到轿帘时勾起唇角,凤目里融化的春水惊落一地绣帕。
他垂眸时睫羽在眼睑投下孔雀尾翎般的阴影,右眼睑下那粒胭脂血珠似的红痣,在鎏金礼冠垂落的珠旒间若隐若现。待他抬眼望向人潮,黑白分明的眸子恰似昆仑山巅的冰湖倒映着烟火人间,分明是温润含笑的双眼皮,却让最痴狂的娘子都止步在三尺之外——那是用百年孤寂酿成的疏离,连四月熏风都化不开的冷玉结。
&34;新妇却扇!&34;随着礼官高唱,王三娘颤抖的指尖刚触到金丝团扇,忽被带着薄茧的掌心包裹。透过珠帘摇曳的间隙,她看见李景用剑柄磨出硬茧的拇指,正珍而重之地摩挲她指尖丹蔻:&34;饿不饿?&34;
她轻轻摇头,李景第一次看她正儿八经的端着的样子,还怪不习惯的。
李景戴着鎏金蹀躞带俯身低语:&34;方才过阊门时,寒山寺的师太送了串砗磲手钏&34;温热掌心将冰凉珠串贴在她腕间,&34;说是能佑母子平安。&34;
“那是母女呢?”她侧身小声问。
“更平安。”
茶楼上的说书人猛地拍响醒木:&34;要说国公爷如何识得江姑娘?正是上月剿灭邪教时,在天坑救出的世交千金!&34;
绸缎庄的娘子们攥着绣帕惊叹:&34;那腰间的螭龙玉珏,莫不是江家祖传的定亲信物?&34;胭脂铺的老掌柜捋须而笑:&34;没见新姑爷特意绕道寒山寺?定是去求了送子观音的香灰!&34;
当新人交拜的衣摆拂过万字纹青砖,崔玉的佩刀早已出鞘三分:&34;苏念真眼珠子都要黏在新郎官身上了,要不要&34;
&34;大喜的日子,娘子可不能冲动。&34;汪直按住了刀柄,却见龙颜喜哭得稀里哗啦,楚楚踮着脚帮他擦眼泪。
王三娘轻笑,掌心贴着微隆的小腹,&34;啊&34;她突然被李景拦腰抱起,惊呼声淹没在震天的礼炮里。绯色纻丝袍与大红翟衣在晨光中交叠 ,恍如战神为他的玫瑰卸甲。
子时的更鼓漫过听雨院时,李景正用剑锋挑开合卺酒的封泥。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跳跃,映得眼尾泪痣愈发分明:&34;母亲若知你怀胎一月不知有多高兴,你就是不让我说&34;
王三娘被腾空抱起,缀满珍珠的喜服委落在地。李景玄色中衣下肌肉偾张,却将动作放得极轻,王三娘突然揪住李景的蹀躞带:&34;上回说好的新婚贺礼呢?莫不是糊弄我?&34;她指尖勾开他襟口暗扣,&34;我的大金链子呢?&34;
李景突然打横抱起她,剑鞘挑开西厢房的鎏金铜锁。满室烛火映得玛瑙屏风后宝光冲天——九层螺钿妆奁盛着鸽血宝石冠,最夺目的却是正中那朵三尺高的红珊瑚,万千碎宝石嵌作层层叠叠的并蒂莲。
中山家主为保全其私生女之性命,不惜献上三座红宝矿脉。李景轻轻捻起她垂落于肩的青丝,神色平静,语调沉稳道:“娘子,此‘厚礼’可还入得眼?想来比你儿时心心念念,老师却未曾相赠的小红花,更有价值。”
王三娘突然被宝石折射的光晕晃了眼,恍惚见满室红辉中,李景眼尾泪痣竟也染了胭脂色。她突然咬住他的脸:&34;这般手笔当真诚意满满!”
红烛将尽时,驸马府内室突然传来铁链铮鸣。蔺鹤真攥着玄铁锁扣嘶吼:&34;放我去观礼!王三娘大婚&34;芙蓉公主描金护甲划过他颈间,丹唇轻启:&34;想看新娘子?&34;她突然扯开石榴裙,金线牡丹肚兜在夜明珠下熠熠生辉:&34;本宫不如她艳吗?&34;
蔺鹤真红着眼:&34;你与父亲把我当狗拴着&34;芙蓉公主突然咬住他锁骨轻笑:&34;公爹说得对,夫君要拴着点,要不然像疯狗一样到处跑,人家三娘是国公爷的,你就别去肖想他人之妻了,好好珍惜眼前人才对 。&34;她捏着他的下颌,&34;乖,把今日份的合欢散喝了&34;
“你只能得到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心……”
蔺鹤真哀嚎直冲云霄。
“那我就去夫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