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裴时矜的脸如同丹青勾勒出的绮丽画卷,妖冶的近乎有几分秾艳。
这份秾艳并不女气,反而使得他微扯唇角的那一下透出了几分凉薄。
傅承裕望着他这个模样额角青筋直跳,呼吸也有些不畅。
他说的或许未来可能会发生,但是——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亲侄子!
眼看着无辜稚童去死,他的心性怎会这般残忍?
裴时矜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嗤地一笑道:“你觉得我残忍?”
“三岁的傅跻云无辜,我阿娘当年就不无辜是吗?”
“这么多年你在朝中排挤陷害的那些朝臣,你傅家背地里牵扯的那些阴私事,那些被你构陷的人就不无辜?”
他声声拔高,目光沉静而又幽邃。
真是会自以为是呢,满天下又不是只有他姓傅的人命才那么值钱。
就傅家所犯下的事,他若真保下了傅跻云那才是后患无穷引火烧身、更触犯了大齐律法!
裴时矜半垂下眼眸,长睫落下一片阴翳。
什么侄子?
他过往的那么多年,可曾有一天享受过傅家对他的好、享受过这种天伦之乐吗?
临到了却想拿这些让他就范,也真是有些好笑。
傅承裕闻言怒瞪:“你、你就是一心要看着我们去死,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裴时矜动都不动,睨眸望着他的样子专注而冷漠。
“傅承裕,你知不知道我阿娘到死都是念着你的?”
火把漏下的一点薄光打在他的眉骨上,有个瞬间竟显得说不出的哀伤。
四目相对,傅承裕身侧的手蜷了蜷,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他其实真的早已忘记裴静姝是什么样子了。
那年他南下去扬州办事,当地官员十分殷勤地带他去了教坊。
扬州女子如云,或许是当时意境刚好,他一眼就被裴静姝的相貌和乐声吸引。
世家子弟自诩对琴艺也有研究,一来二往地就渐渐互生了情愫。
两人很有过一段红袖添香琴瑟和鸣的时光。
夜间在榻上抵足而眠唇齿交缠着上头时,也说过往后要风光将她迎进门这样的话。
可是回归现实,二人终归是不匹配的。
那些门第身份,就如一道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中间。
无非只是一晌贪欢。
因着她的才情和骨子里一点清傲,他贪的多了些久了些,也就仅此而已。
她竟把他说的话当真了吗?
面对傅承裕波澜不惊脸上冷酷的神色,裴时矜朝他扯了下唇,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
“是我话多了。”
这个问题,本就不该问的。
如今他将要得到应有的报应,那么什么过往的细节都不必再追究了。
便是他还能记得这段往事又怎样呢?人死不能复生。
裴时矜抱起圈椅上的牌位,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拿袖角轻擦了下,而后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并不理会后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萧翎见他出来先是神色一喜,而后陡然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
“大人,你怎么了?”
萧翎顺着他周身看,见到他腕上伤口当即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伤的?属下这就带您去包扎。”
裴时矜任由他半扶着朝前走,来到了一间值室,这里是衙隶们交接换值的地方,十分亮堂。
萧翎急忙给他缠好伤口,急得满脸涨红。
这好端端的进去算账怎么能将自己伤成这样?
若是再不出来,真有可能在里头血流尽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