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景侯府亦是燕京有名望的钟鸣鼎食之家。
谢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谢淮书为女儿挑选夫婿却不属意在世家中挑,只因傅家先前和许家联了姻,永禧帝面上虽不说什么,可谢淮书还是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喜。
他与平景侯府老侯爷的交情不错,谢韫幼年时老侯爷曾来丞相府看过她,见她玉雪可爱十分喜欢,当下就和谢淮书定下了这门亲事。
谢淮书自是一口答应。
谢韫后来从下人口中得知这门亲事定得容易,谢淮书却根本没事先同徐有容商量,也让她当时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当时从这下人口中说的话里,谢韫觉得徐有容对她还是很有些母爱的,后来一直受她冷落才明白,徐有容兴许只是埋怨谢淮书没有事先告诉她罢了。
“为何要取消?少谦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若只是碍着身份的原因便不必怕,祖母自当会为你做主。”
说到做主时谢老夫人面上便带了丝严厉,亦包含着世家中人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底气。
谢韫揪着膝上裙裳的手缓缓收紧。
她的确在两家的安排下曾与程少谦见过一面。
那一面里,他生得相貌堂堂,行为举止又彬彬有礼。
更重要的是他将来还要承袭侯府世子之位,这在旁的人眼里真真是顶好的一桩婚事了。
可日子都是只有过了的人才知道,这里头究竟是冷是暖。
前世她留在丞相府,对外仍旧是府中大小姐,于名声上也没什么损失,可在嫁给程少谦不过半年之后,他就娶了谢玉茗入府做了平妻。
世家中的两个千金共侍一夫,这实在是一桩丑闻了。
谢韫想也知道谢玉茗在其中颇用了一番手段,可恨她当时看不明白,还真的以为是一场意外让她名声受损,就那么巧合的是程少谦救了她,才让她不得不嫁进来。
如今她也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
祖母是后宅中人,看男子主要也是看家世相貌和人品,人品这个东西需要日久才能见人心,她不怪祖母。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嫁给他了。
谢韫微微咬唇,话语中有一丝为难:“这婚约是丞相当年定的,定的是相国千金和侯府公子,如今相国千金是玉茗,理应这桩婚事也该落到她的头上。”
见祖母眉眼间有厉色,她紧接着道:“况且我与那程公子也只见过一面,你们都说好,孙女自然也是无有不应,可心里原就对他没什么情意。祖母若为我撑腰,那程公子或许迫于谢家威势娶了我,可也未必就会善待于我,这难道就是好日子吗?”
谢老夫人沉默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谢韫再接再厉:“我在丞相府长大,在府中见母亲日日板着个脸,深知这是强求不得的,若是将一双本就没什么情意的人强凑到一起,那反倒不美了。”
这话她从前在丞相府定是不敢说的,如今离开了那里倒是无所忌惮了。
说到徐有容,谢老夫人叹了口气:“徐氏,你也别怪她。”
谢韫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我怎会怪她?孙女越大越明白丞相夫人当年也有自己的难处吧,所以孙女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孙女想嫁的人,需是得将孙女放在第一位的,若能做到那他便是孙女的贵人,自当心甘情愿和他在一处。”
说到贵人两个字,谢韫脑海中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裴时矜,又迅速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这一番话下来,谢老夫人自然也不强求了。
“你能这样想,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夫婿的事急不得,若有合适的祖母也会为你相看相看。”
能取消和平景侯府的婚事,谢韫心里已然松了口气,对于什么以后的也只先含糊答应了下来。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谢韫扶着谢老夫人往外走,一眼就瞧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堆了许多东西,琳琅满目的,除了两三盒精致的吃食点心,竟是连绸缎首饰都有。
“这、祖母这可使不得,您还是带回去吧,孙女在这里也用不上这些。”
谢老夫人笑眯眯地戳了下她的额头:“这都是给你爹娘的,怎么,你还要替他们拒绝了不成?”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谢老夫人也是极了解她的,深知若是说给她的她必定不肯要,便只改口说是给王成黛夫妇的。
谢韫果然露出为难之色:“祖母您何必破费?便是他们在这里也定是不肯收的。”
“这些可算不上什么,你我十多年祖孙情,如今这些只是给他们往后要教养你的一点心意罢了,也好叫他们知道祖母对你看重,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花点心思打扮自己。”
她这话里话外的,还是说她今日穿戴的过于素净了。
谢韫低头一看却觉得没什么不好。
日子过得好不好并不是靠穿金戴银来瞧的,这几日下来她就觉得自己笑的次数比从前多了许多,当然,除了宗藩那件事不谈。
只是这样一来,她也不好再推拒了,便无奈笑道:“既然如此,孙女替爹娘多谢祖母了。”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你好好的,若有什么就给祖母写信,都是在燕京里,祖母下回再来看你。”
谢韫眼眶又红了起来,应着声将她扶上了马车。
这是整个丞相府她最挂念的人啊。
自己离开了那里,谢玉茗总归不会再对祖母做什么了吧?
只是还是要做两手打算才行。
想到自己身边的空青,谢韫不由联想到,不知裴时矜可否有本事将自己的人放到祖母身边去,这样也好护她安危。
只是这个荒谬的念头刚浮现就被她否定了去。
怪了,他们如今不过只是交易关系,她想着他做什么?
谢韫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中。
马车缓缓驶离槐清巷,车厢里,钱嬷嬷感叹道:“大小姐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是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嬷嬷,有时要侍奉老夫人,便可不必在马车外头跟着。
谢老夫人闻言点头,脸上浮现一抹欣慰笑意:“她比从前爱笑了,我能瞧出来她是真喜欢现下的日子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坚持要带谢韫回丞相府的原因。
钱嬷嬷顿了顿,又试探性开口:“那如今府里头那位?”
谢老夫人唇边笑意微收,捻了捻腕间佛珠平和道:“回去瞧瞧,若是个性子好且知礼的,就放到我身边教养一两年再嫁出去,若是个不好的……”
钱嬷嬷了然,也开始期待待会回了府见到那位新小姐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