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逸就在宋乔身边,他的一言一行,她是观察最清楚不过的。
就见他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转过头来看向宋乔,却并没有维护之意,“还愣着做什么?能为帝后演奏,是你的福气。”
宋乔低眉顺眼,“妾身技艺不佳,恐污了帝后的耳朵。”
沈家姨母嗤笑一声,“宋大人才华横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儿女若说没有一技之长,谁能相信?少夫人如此讲,也太过自谦了。诸位都在等着,还是不要磨蹭了。”
她言笑晏晏,字里行间却并没有给宋乔留有拒绝的权利。
推辞不过,宋乔只好迎难而上,“那妾身就献丑了。”
她提着裙摆站起身,在沈家姨母看好戏的目光中,正要接过琵琶,脚步却忽然一个踉跄,直接人事不知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倒的猝不及防,别说重华殿的王公大臣,即便高台上的帝后,都吓了一跳,忙吩咐宫人上去搀扶宋乔。
但最后抱起宋乔的人,却是慕逸。
男人两条有力的臂弯轻而易举就将她拖了起来,脚步铿锵有力的走出了乱成一锅粥的重华殿。
耳边一时恢复了清净,慕逸在宫人的带领下,将宋乔暂时安置在了重华殿附近的一处宫殿。
宫人瞄了一眼宋乔的脸色,颇有担忧的问,“侯爷,要不要奴婢去请御医来?”
宋乔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死寂了许久,才听慕逸拒绝,“不必,倒杯茶来即可。”
宫人立马送上一杯温茶,出门时,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身边不久之后塌陷下去,宋乔闭着眼睛,明显感觉到有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头顶。
她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慕逸是何用意,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叫她猜对了。
男人那双冰凉的大掌毫无预兆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顺着她脸颊的轮廓一点一点抚摸下去。
肌肤相触的瞬间,宋乔半边身子都麻了。
察觉到似有继续向下之意,再也装不下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男人仿佛早有预料,半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似笑非笑的问她,“夫人不舒服,怎么不提早跟我说?”
“妾身不想让侯爷在众人面前丢脸,本以为可以坚持,却不想竟然弄巧成拙了。”宋乔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我等下就去向帝后赔罪。”
慕逸收回手,“你打算怎么解释?说你现在没事,可以弹琵琶了?”
宋乔僵住,不知该如何接茬。
他注视她片刻,直接挑破了这层窗户纸,“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很拙劣?”
既被他看穿,宋乔索性摊牌,“我确实技艺生疏,难登大雅之堂,可当着侯爷的面,纵然有人看出破绽,也不会有人敢戳穿我。”
这句话算是给了慕逸作为男人莫大的夸赞,他果然很受用,紧绷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巧言令色。你如何断定我就一定会护着你?”
“当众把侯府夫人当成乐妓取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侯爷是男子,不好与女子一般计较,我却不能让侯爷蒙羞。”
他鼻腔溢出一声轻嗤,“到底是技艺生疏,还是压根就不会?”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侯爷的眼睛。”宋乔做出一个羞赧的模样,“待字闺中时,我只顾着贪玩,对琴棋书画,都不是很感兴趣,母亲纵容,也没有强迫我学过。”
能不能顺理成章逃出去还要另说,宋乔索性趁机将其他一并堵死了,以免留有后顾之忧。
看在她还算‘机灵’的份上,慕逸大发慈悲,没再计较。
“既然病了,就病到底,免得再出去给我丢人。”
慕逸放她再此休息,自己则转身出去了,只说出宫前,会派人来接她。
宋乔原本也没奢求他能留下陪自己,巴不得他离开,目送人走远,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最终咬了咬牙,换上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仆人衣裳,偷偷溜出了门。
既然宋家人不愿见她,那她索性就主动登门。
即便要留下做一辈子宋鸢的替身,好歹也让她知道宋父如今的情况。
宫人们这会儿主要都在重华殿和后厨伺候,其余地方并不引人注目,只偶有侍卫巡查,趁着换班之际,宋乔凭借来时的路线,勉强摸索着来到了出宫的必经之路。
只是躲过宫人的眼睛倒容易,偷偷溜出宫门却不是容易事,要经过一道又一道的排查,她没有腰牌,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却突然出现在了甬道上。
宋乔拧眉,忽然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后,她穿着一身御膳房杂役的衣裳,跟着泔水车来到了宫门口。
宋乔把头垂的低低的,泔水车味道极重,尤其又是在宫宴的日子,泔水输送频繁也不足为奇。
侍卫们大致扫了一眼,见几个随行的杂役都佩戴腰牌,并无不妥,捂着口鼻痛快的放行了,并没有多做纠缠。
走出宫门的那刻,宋乔瞬身湿透,全身上下,犹如水洗过一般。
她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喘息,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给了管事的一吊钱,赶忙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去往宋府的路上,宋乔已经预想好了无数可能。
被发现逃跑是迟早的事,宋家也十有八九会把她送回侯府,可若是见不到宋父,即便是一头撞死,她也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宋乔没有浪费时间走正门与仆役多做纠缠,直接走了宋府后墙的一个狗洞,幸好没被堵上,她也算有惊无险进去了。
等来到宋家主君的院子,已经快到夜半子时。
果然宋家人都整整齐齐的在这里守岁,就见偌大的院子灯火通明,无处不在洋溢着幸福喜悦之气。
只可怜了她和宋父,连面都见不上一眼。
宋乔还不等闯进门,眼泪就忍不住掉出了眼眶。
她深吸两口气,平复了心情,一鼓作气的推开了房门。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满屋子的人,围坐在正中间逗弄刚满月小孙子的宋家夫妇瞧见她,顿时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