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挣了挣,哪里挣脱得了呼延吉的钳制,这个时候她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看见呼延吉眼神有异,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
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江念肤白且粉腻,这一红,先是脸,再到耳后,接着滋漫到颈脖……
像一个熟透的甜桃儿。
呼延吉亦没料到,不自觉得滚了滚喉,恍然惊觉下,忙把眼转向一边,退回矮案前坐下,清了清嗓子。
“你再去拣一本书来,读于我听。”
说罢不见回音,转头看去,就见江念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找着什么。
“找到了!”女人欣喜道,将那粒钮子拾起,别于衣襟处,然后捡起散落的针线放入簸箕中,扭过头,话里呛出酸味,“大王有福穗了,我这东西不及福穗,抢它做什么。”
江念可不认为朵氏对呼延吉只有叔嫂情,当初拉措为何被逐出正殿,还生生受了三十刑仗差点殒命,朵氏不就想借汤沐之机,迫呼延吉立她为妃么。
且朵氏手上捏了一张底牌,就是呼延成。
呼延吉不着她看,也要着自己尊敬的兄长看,是以呼延吉对待朵氏格外的宽容,似是将对兄长的敬爱之心投射到朵氏身上。
朵氏是呼延成的未亡人,呼延吉绝不允许外人欺负了她去,亦不许人说她半个不好的字来。
果然呼延吉听罢,嘴角虽勾着,眉眼却耷拉了下来:“福穗是福穗,那是阿嫂的赠予,你的物件岂能同长嫂之赐相提并论!”
江念呼吸一窒,面上白了两分,凉笑道:“是了,我的东西同她的不可比,是不可比,所以这香囊我原没打算给大王,这东西我绣着玩的,现下看着烦,不要了……”
话音未落,女人抓起绣了一半的香囊,一扭身将它丢到矮几上的小炉里,火星儿腾起,火舌立刻将银红宝相纹的布料卷噬,那上面依稀可见一个不成形的“吉”字,转瞬在火焰中缩没了。
“你……”男人的脸在窜起的焰火中明明灭灭,琥珀色的浅眸在星火映照下燎成赤金色。
江念别开脸,低声道:“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说着敛下眼皮,抱着簸箕站起身,走到毡毯边趿上鞋,一言不发地往隔屏走去。
江念是什么人,那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驴脾气,只有她让人气受的,不兴自己受气。可她忘了今时今日的身份。
呼延吉绷着腮骨,气得狠了,端起茶盏仰脖灌下:“我让你走了?倒是忘了,你来时直接进的西殿,连正经宫规也未学过,待我走后,你便去教习司重学规矩罢。”
江念停住脚步,回转过身,紧了紧怀里的簸箕:“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婢子没有不应的,也毋须等大王离开,明日婢子就去那教习司。”
一语毕,女人扭过身,身影消失在隔屏处。
呼延吉眉头蹙起,心里烦躁,呆坐了半晌,回头见隔屏上人影晃动,知道她还未睡下,心道,兴许是他刚才的语气厉了些,于是起身往隔屏那边走去。
哪承想,不待他靠近,隔屏上的人影息卧了,男人顿住脚,气哼一声,甩袖走回自己的榻边,睡了。
次日天亮,江念起身伺候呼延吉洗漱更衣。
他不说话,她亦低头不语,安静地替他穿戴,因今日没有朝会,她替他选了一套常服。先是穿上一件圆领月白色单衣,再套一件半臂衫,外穿一件对兽缺胯袍,再在腰间的革带上坠上配饰。
待整装毕,呼延吉连早饭也不用,径直去了前殿。
……
江念收好自己的一应生活细软,结成包袱,达娃和帕依见了,问她:“你把衣物装了做什么去?”
“去教习司。”
“教习司!?”二人惊呼道。
江念点了点头,觉得她二人的反应有些过大。
达娃拉过江念:“你知不知道教习司是什么地方?”
“学规矩的地方。”江念说道。
达娃摇了摇头:“一看就是不知教习司的厉害,小妹,你同她讲。”
帕依走上前,看了眼江念收拾的行当:“你去了教习司,还指着穿这些?”
“这不就是宫婢服么,穿这也有错?”
“当然有错,且是大错,你收拾的这几件衣裳可是大宫婢才能穿的,一旦进了教习司,谁还管你是几等宫婢,全都是未等奴才的装束扮相。”
帕依又道:“还有……在教习司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教引阿姆,她们不仅宫规戒律拿手,整人的手段也拿手,譬如说‘提铃打更’,彻夜手提铜铃,绕王庭打更,每步一摇铃,声音不亮则重新绕行,听起来还好是不是?关键是白日你照样得做活,换句话说就是黑白不休,这样来个三四日,试问谁受得住?这还只是其中一项,好些整人的手段你听都没听过哩。”
江念哽着脖,咽了咽喉:“那我不犯错便是,认真听教引阿姆们的教导。”
达娃笑了起来,指着帕依,又指了指自己,插话道:“你觉着我和我小妹行事如何?”
江念上上下下打量达娃,眼神说不清道不明,达娃见了,咂了一下嘴:“你别老揪着上次的事不放,除开那次,你说说我姐妹二人平日可有不妥之处。”
木雅不在,这殿中还真就她姐妹二人最挡事,平时行止也合规范,无指摘之处。
“没有不妥之处。”江念回答道。
“这么说罢,就算我二人进了教习司都没法让教习们放行,能完全合规合矩的只怕就木雅一人,谁进去不得剐一层皮?”达娃说道。
帕依接话道:“而且你是被遣回教习司的,同新近的奴才受训又不一样,最关键的一点,从教习司出来后,你就不能再回西殿了。”
江念心里一咯噔:“不能回西殿?”那怎么行!
“从教习司出来的人,不论是宫婢还是侍奴,都需从底层的粗使役重新做起。”帕依叹了一口气,“你是得罪了大王还是怎的?怎会让你去教习司?”
江念哪敢说自己以下犯上。
达娃插话道:“我见大王对你还是有些耐心的,不如等大王回来,你到他跟前求一求,指不定他心一软,就免了你的罪责。”
江念有些拉不下脸,可又惧怕去教习司吃苦,她就是这副死要面子又不肯低头的脾性,最后想了想,算了,要不向他认个错,服个软?嘴巴吃亏总好过人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