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东邻脚盆鸡却已经在一八六八年开始全盘接受西化,走上了工业化立国的道路。君臣励精图治,厉兵秣马,意图从近邻身上攫取血肉的想法,自从一八八四年虽胜尤受辱赔款的清法大战后,如同粪坑里的蛆虫一样孳生成长,渐渐成为东邻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野望。
一个工业国可以轻易打败一个农业国,这是文明的巨大鸿沟,难以用规模、物资、精神力量填充。就像扔石头打不过青铜金铁。印第安人没有办法抵御昂撒白人的瘟疫病毒、火枪火炮。后来义和团发起的英勇冲锋,最终惨烈失败。
悲剧。
看不到就不那么沉重。老道不是一般的通透。要不然就不会去三清观拜三清神像的同时礼拜日还做弥撒。有什么不一样?
数年前老观主年届七十岁驾鹤西去,在当地也算高寿。道观做了一场法事。假道士刘继中听说了也没有去送行。
生老病死,各有定数。死去元知万事空,有什么悲伤也都不作数了。老观主没有留下后人,数年之后还有谁记得他?徒弟?同道?即便有,那这些人百年后谁还记得他?刘继中没有出家,也已看破红尘。
钱财真是有用,要看谁用,怎么用。这老头,手里有些银钱就四处给小辈派利是鼓励他们去经营和花销。也不管他们怎么花,更不管家里大人收不收。所以老道来钱来的容易,散的也快。
他们师徒早就没再租金七爷的商铺做医馆。师徒三个自己攒钱买了一个临街的商铺。一边做医馆,一边做药材铺。后面住着两家的家眷。可以说有了些家财。
师父愿意撒钱就撒钱,他自己挣来的可以任性。谁和师父计较准挨口水洗澡。做不到啊!
徒弟们说不心疼银钱也做不到,老头就这么个爱好。他还自己和徒弟唠叨:等他百年后弄一副好棺材,立一块碑,逢日子上坟祭拜,不枉师徒这一番情分。
这算什么要求!当我们都丧良心的?
他们爷三个还真是有良心的。行医秉承医德,没有胡乱敛财。穷则穷治,富则医富。在松江小有名望,天天忙的不可开交。
平静的池水下也有地下河暗流。
当然,其实池水从来没有平静过。至少表面上,微风还是狂风的影响可是很大的。
浔镇新周。
二十年时光,周生贵花了十多年跻身于浔镇富商行列。如今也算在浔镇扎下了根脉,有一把属于他的交椅。全拜辑里湖丝的名牌效应,周生贵赶上吃到了这一波红利。
浔镇号称有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金狗。刘张庞顾四大家因丝绸而兴旺,其他人家何尝不是如此。丝绸作为手工业奢侈品巅峰代表之作,一直占据着对外贸易的头把交椅,瓷器、茶叶都要往后稍一稍。
老板老是要拍板,拍板对了全家上天,拍板错了全村吃席。好在这次周生贵又押对了。周生贵二十多年前除夕夜收购绸行的雷霆手段,为他自己挣得一座金山。
一人得道,鸡犬不留。
从乌程搬家到浔镇时,家里人抠抠搜搜的。别说鸡犬要一起搬,就连天井里那株长了好几年,根深叶茂的石榴都让人掘起来,让船工送浔镇,重新在院子里种上。
“石榴旺我周家。”
周生贵:……
糟糠之妻,见识不一般。听她就好了。
周家还是人丁不旺。纳了两房妾室,折腾这么些年来家里的后辈子女也只有两男四女。为此周生贵特意带着妻妾到松江三清观找了刘继中问脉求治。刘继中挖空心思抽丝剥茧,寻根溯源,最后告诉他根子在自己身上。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啦!好好培养接班人。让两个儿子互相扶持,继承周家的事业。
陆平才能出众,斡旋于租界的洋人商行之间。周生贵多了一个心眼让他安家在浔镇。万一有点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做事总得顾及一下家庭嘛。当初周生贵堂而皇之提出来这事,陆平也不能拒绝,只好这么答应下来。
陆平有没有能耐狡兔三窟周生贵管不到,只要你在浔镇有个家,其他的你爱咋就咋吧,东家这一点气量还是有的。
东家有气量不代表陆平家里老婆有气量。她那算是低嫁的。陆平有才貌,东家作为靠山又硬,所以周生贵帮忙找了家富贵二小姐。家世样貌品性都好,就是心眼不大,有特强占有欲。恨不得天天跟自家男人同出同进,就怕外面红杏出墙。
陆平也是脾气好,可以举案齐眉,也可以容忍妻子喝酒撒泼。反正在家由着她去吧。要办公事总不能再拖一起。这时代女子毕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从内心深处陆平还是满意这桩婚姻的。他没有亲眷,女方那边热闹。特别是丈人、丈母娘会来事,和东家也亲厚。所以这投名状交的满分一百。东家再多心眼也没话说。
当年老五割袍断义,老二心底还是有些计较的。兄弟间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只有自己家人才是最亲的。
陆平在松江府赚到一个通商吏员的位置,算是给朝廷办事了。注意下,这通商吏员和通商官之间还是有沟壑的。吏等同于办事员,还不算体制内。官才是有正式编制的。吏员领的是饷银,由上级从捐税拨付来;官员领的是俸禄,从正经的衙门出。
小办事员在老百姓眼里那也是惹不起的。何况是跟洋人一起办事的能吏。
说鸟语,吃鸟屎,都已经不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