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坠地的脆响在厮杀声中格外清晰,蓝容望着腕间断裂的红绳,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白帝为她系上这道福缘时说的话:"文运可通神,亦可缚命。"她猛地扯下腰间算盘,算珠劈里啪啦砸在翻涌的红雾里——那些刻着商户名字的乌木珠子遇邪即燃,竟在地上烧出个清晰的八卦阵图。
"李大人!"她突然踩着冒烟的算珠跃上房梁,青金石耳坠在毒雾里划出清光,"劳您带二十人去东市敲响更鼓,西街水渠的青铜貔貅像下藏着半卷《河图》!"
李青阳的官靴在满地糖浆里打滑,这位素来稳重的四品御史此刻像只炸毛的狸猫,却精准地接住蓝容抛来的账房钥匙。
钥匙穿过毒雾时发出琴弦般的颤音,竟将九头蟒喷出的毒液震成细碎冰晶。
"雕虫小技!"黑风中间那颗蛇首突然膨大如车盖,腐肉间浮出无数哭嚎的冤魂,"你们这些蝼蚁"话音未落,整座商行的雕花地砖突然翻转如浪,藏在夹层里的千本功德簿哗啦啦铺开,每本账册都浮起淡淡的金线,将妖魔的脚爪缠成茧蛹。
蓝容趁机滚到白涵身侧,战神嘴角的血迹在她袖口洇成火凤纹样。
她抓起染血的账册按在他掌心:"你教过我的,凤凰火要烧最干净的柴——这些可都是商户们捐米施药的功德!"话音未落,白涵掌心的血珠突然化作金红色火苗,顺着功德簿的金线烧成燎原之势。
二十丈外的吟哕正踮脚往青砖缝里塞松子糖,小孩白嫩的脸颊被毒雾蚀出红痕,手里的糖罐却越摇越响。
当第九颗糖丸嵌进貔貅浮雕的眼窝时,整面东墙突然浮现出流动的星图,玄清抛出的星斗仪竟自行飞入其中,将二十八星宿的投影投在妖魔身上。
"就是现在!"蓝容突然拽着白涵的银甲跃上房梁,战神战戟上的红缨缠住她腰间玉带。
两人在半空旋身时,那些被星宿投影灼伤的妖魔突然惨叫着缩成一团——他们脚下不知何时漫开糖浆凝成的镜面,每个倒影都变成燃烧的赎罪文。
黑风幻化的九头蟒发狂般撞向主梁,却在触到雕花木柱的刹那僵住。
那些被糖浆浸透的牡丹纹突然活过来似的,花蕊里迸出细如牛毛的金针,每根针尖都刻着商户的善行记录。
最粗的那根金针直刺蛇瞳,针身上"义捐棉衣三千件"的字迹在毒雾中亮如旭日。
"该收网了。"白涵突然将战戟插进房梁裂缝,单手结印按在自己心口。
蓝容还来不及阻止,就见战神眉心的火焰纹骤然化作实体,裹着功德金火的凤凰清鸣着扑向九头蟒。
那些被灼伤的蛇首疯狂摆动,却将更多毒液溅在青铜板上——赎罪文遇毒反亮,竟将黑风的本体牢牢吸在青铜板表面。
玄清的白玉拂尘突然自行飞向星斗仪,二十八道星光拧成锁链缠住九头蟒的逆鳞。
当啷一声,蓝容掉落的铜钱突然从地缝弹起,不偏不倚嵌进黑风中间蛇首的竖瞳。
那枚"文运亨通"的钱纹在妖血浸染下,渐渐化作展翅的凤凰图腾。
硝烟暂歇时,吟哕抱着糖罐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小孩发顶还粘着片燃烧的账页。
他踮脚把最后颗松子糖塞进白涵染血的掌心:"义父的血比桂花糖还甜呢。"战神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浮起笑意,指尖火苗将糖块烧成琉璃似的护心镜,轻轻按在蓝容心口。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屋脊暗处,玄清正用星辉在瓦片上勾画阵图,二十八宿的位置与商行地底的青铜板隐隐呼应。
天宫使者望着西方渐暗的星子,白玉般的指尖突然捏碎了一颗血色星辰——那是北方七宿中最暗的危月燕,此刻正坠向京城最大的胭脂铺方向。
星辉凝成的锁链在九头蟒鳞片间迸出细碎火花,玄清广袖翻飞间忽然拈起三枚星子掷向东南。
白涵心领神会地将战戟横转,凤凰火顺着戟尖划出的弧线,竟在半空烧出个浑圆的缺口——二十八宿的投影如瀑倾泻,正正灌进玄清早先布在瓦片上的阵图。
"破军主杀,当配贪狼。"玄清足尖轻点飞檐,白玉拂尘扫过的地方,北斗七星竟在青天白日里显了形。
白涵突然反手将战戟插入自己左肩,喷涌的金色神血化作七只火凤,每只都精准衔住一颗北斗星。
当第七颗星辰被按进阵眼时,整座商行的雕梁画栋突然镀上月光,那些刻在柱础上的貔貅铜像竟齐刷刷睁开了眼睛。
赵无极缩在倒扣的酸枝木柜后边,镶着翡翠的指甲深深抠进账本。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藏在青铜板夹层的黑账在功德金火中化作灰烬,突然从怀里摸出支鎏金鹤嘴笔——笔尖沾着的可是用三百童男心头血炼的破法砂。
这奸商佯装踉跄扑向正在操纵星斗仪的玄清,鹤嘴笔却阴毒地刺向阵图边缘的参宿位。
"赵员外当心!"李青阳的乌纱帽早不知丢在何处,官袍下摆还黏着糖浆。
他看似要搀扶跌倒的赵无极,藏在袖中的算盘却突然弹出二十三枚玉珠。
这些刻着御史台印鉴的珠子叮叮当当撞在鹤嘴笔上,竟在毒砂触及阵图的刹那结成个"囚"字。
赵无极腕骨传来剧痛,鹤嘴笔脱手时溅出的毒砂反扑向自己面门。
他慌忙扯过旁边燃烧的幔帐抵挡,却听见李青阳附在耳边的低语:"上月漕运司的茶饼礼单,本官可是誊抄了三份。"御史说话时还在用脚尖拨弄算珠,那些玉珠子滚过的地方,功德簿燃起的金线突然织成网兜,将赵无极困在离阵图三丈远的死角。
黑风中间那颗被铜钱刺穿的蛇首突然爆开,喷涌的黑血在半空凝成千万只血蝙蝠。
这些孽畜撞在星辉锁链上便成火球,却硬生生在阵图西南角烧出个缺口。"蝼蚁安敢欺天!"剩余八颗蛇首齐声嘶吼,妖魔本体突然缩成黑衣男子形态,苍白指尖捏着的正是危月燕破碎的星核。
白涵拔出战戟的瞬间,凤凰火顺着伤口烧遍全身银甲。
他踏着玄清掷出的星斗仪腾空而起,战戟劈下的轨迹里竟浮现出银河虚影。
黑风不躲不避地迎上来,掌中星核突然裂成两半——半片化作弯刀架住战戟,另半片竟钻进白涵心口那道旧伤。
战神踉跄落地时,蓝容袖中飞出的算珠串突然绷直如剑。
那些刻着米行字号的乌木珠子挨个爆开,每粒爆出的糯米都沾着凤凰血,暴雨般钉在黑风周身大穴。
妖魔狞笑着震碎糯米,却未发觉有粒青金石耳坠碎片混在其中,正正嵌进他后颈逆鳞。
"好个文曲星。"黑风抹去嘴角黑血,指尖突然勾出缕缠绕冤魂的雾气,"不过战神似乎忘了"他染血的衣袂无风自动,地面突然浮出七百冤魂哭嚎的阵纹,"北斗主死,南斗主生——你们借来的星辉,也该还了!"
玄清猛地甩出拂尘缠住白涵手腕,天宫使者指尖亮起本命星辰:"白将军切莫动用"提醒的话还未说完,黑风脚下的冤魂阵突然暴涨,竟将整个商行拖进血色混沌。
白涵眉心的火焰纹开始明灭不定,战神却反手割破掌心,将神血抹在玄清的星斗仪上。
最后一缕日光消失的刹那,二十八宿的投影突然在血色里亮如银灯。
蓝容腕间新系的铜钱突然自发旋成罗盘,指针直指黑风心口那团跳动的幽蓝火焰——那是七百年前被吞噬的南斗星君的本命火。
血色混沌中忽然亮起两点幽绿,黑风背后浮现的骷髅虚影张嘴咬住星辉锁链。
白涵手中战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玄清的本命星辰竟在法器上裂开细纹。
妖魔指尖凝出的冤魂箭矢已对准战神心口,箭簇上却诡异地缠绕着蓝容那缕断裂的红绳——
"白将军可还记得?"黑风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箭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诅咒文字,"文运既能缚命"他松弦的瞬间,整座商行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唯有那支箭矢拖拽着七百个生辰八字,在虚空划出毒蛇般的荧光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