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些或许会愧疚,有些反而会憎恨太子,觉得这个主子心太狠,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反而比如今这样备受歧视和折磨来得好。
被人盯着断臂,被人嘲笑是残废,即便心里有一点愧疚,很快也会烟消云散。
这些幕僚兴许几年内闹不出什么事来,但是他们的后人呢?
伴随着憎恨长大,这些孩子以后再来复仇,太子没道理千日防贼的,还不如直接把人杀干净来得好。
妇人之仁,只会后患无穷。
该严苛的时候不够严,该仁慈的时候不够仁,前后够不着,束手束脚的,皇帝心里简直失望至极。
他召来太史在御花园对弈,棋盘松松散散的,显得心事重重。
太史明白太子让皇帝心烦了,也没敢提,只随口说了秦恒启学习的进度:“武安侯是老臣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了,说一遍就明白,看一遍就记得,还能举一反三。”
他对秦恒启赞不绝口,心里惋惜这人要是自己的亲孙子,不知道比孔栗要好多少。
老武安侯倒是有个好孙子,以前因为眼睛不好倒是荒废了好些年,如今重新捡起来,秦恒启比太史预料中还要努力。
又聪慧又努力的学生,谁会不喜欢?
皇帝摸着胡子这才笑了:“能听太史一句赞誉,武安侯看来的确不错了。”
太史当初也不是没夸过太子,只是都夸得平平无奇,不功不过,显然是看在皇帝的面上不敢说太子一句不好,但是夸得太过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皇帝不是没听明白,可是太子没说一定就要天下无双的聪慧,只要足够努力而不是躲懒,就是他的好储君人选。
如今皇帝却有些不确定了,双眼微微失神,指着花园中间忽然道:“这里原本有一盆牡丹王,有一天花匠不小心摔坏了花盆,就把花挪走换了盆子。新来伺候花园的太监并不清楚,只以为牡丹王丢了,让人把一盆差不多漂亮的花儿放在中间。”
“花匠只以为是贵人更喜欢那一盆,也就把手里的牡丹王放在角落,没敢声张。许久后才被人发现,太史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史一愣,看向花园中间那盆花开得正艳,一时不明白皇帝究竟想说什么,到底还是考虑一番后道:“既然牡丹王该是在中间的位子,又是出了误会,就该挪回去才是。”
属于牡丹王的位子,换了别的花儿哪能相配?
皇帝摸着胡子的手一顿,叹气道:“花匠和太监都是无辜,又该如何安置?”
太史摇头道:“花匠挪走牡丹王之前没告知太监,太监换了别的花儿上去也没去问花匠,这才互相误会了。说他们没错,他们却都有错,而且谁都没告诉喜爱牡丹王的主子,不是故意欺瞒是什么?”
虽然是误会,但是如果这两个照顾花园的宫人没互相隐瞒,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反倒都是两人的错,即便不是大错,也有隐瞒之罪。
皇帝轻轻点头,又把目光落在棋盘上,这次的棋风就要凌厉得多,险些叫太史招架不住,仿佛是雷霆之怒扑面而来。
太史出宫后琢磨了很久,到底没琢磨透,就在秦恒启来上课的时候转述了这个问题让他解答。
秦恒启一听,眼神透出点复杂来,难道皇帝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秦恒启能确定,陈秀才还被关着,那个无赖早就被杀了,六姨一家子都安置在隐秘的地方,暂时还没人去踏足过,皇帝到底从何而知?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他定了定神道:“老师何必忧心,只管静观其变就是了。皇上的心思,哪是我等凡人能够琢磨透的。要是琢磨个通透,反而不美。”
哪个皇帝都不愿意被底下人看个一清二楚,太史看不透是应该的,就算看透也该当作没看见才是。
太史笑道:“武安侯说得对,是老夫着相了。”
秦恒启能看得这么明白,他这个当老师的反而钻了牛角尖。
这次没等下课,就有燕一匆匆来打断,太史有些不高兴,但是听说贺仪珺去太傅府做客途中被人带走了,惊得胡子都抓掉一小把:“怎么回事,京城的贼人这般嚣张了吗?”
天子脚下,他们简直目无王法!
秦恒启也豁然起身,跟太史告假后就带着燕一出去了,边走边说:“夫人出门,身边没带上两个嬷嬷和侍卫吗?”
燕一小声道:“带了,所以属下怀疑夫人是故意跟着对方走的?”
闻言,秦恒启脚步一顿,忍不住苦笑,贺仪珺的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往哪边去了?”
“燕二已经留下记号,应该很快追上。”
秦恒启没有耽搁,连马车都没坐,直接解开骏马就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居然是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