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近芦苇荡。
船夫抬眼望去,只见少女血衣斑驳伤痕累累,红紫的腕间还缠着杂乱的麻绳。
他蓦地一顿,抬起了手臂。白清明借力登上了船,温声道谢。
步入船舱,她的目光径直撞上了一对漆黑的眸子。
玄衣男子长身玉立,挺拔如青松。墨发如瀑,剑眉冷眸,让人想起那凛冬的暴雪寒霜,只觉刺骨冰凉。仅是凝视,那窒息的压迫感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白清明冻得一个哆嗦,抖了抖身上的水,血水混着雨水从伤口处蜿蜒而下。她开始四处扫视,他船上有药,可止血疗伤……
陆栖风眸光微动,此女伤得不轻,脸色苍白堪比死人,眼中却无半分惊恐慌乱。
“你的名字?”
“白清明。”女子一字一顿。
白清明?京歌如今已传遍,相府嫡女白清明,七岁入芸村,十七偷男人,先浸猪笼后沉塘。她如今不在河底喂鱼,反倒在在他船上……
啧啧,更有意思了。
“你自何处来?”
“我自地府来。”
“要往何处去?”
白清明默然,望向他身旁盛药的瓷瓶。
“侯爷还差一味药,需采七叶毒草以毒攻毒罢。这船行方向错了,我用具体方位换你几粒止血丹,如何?”
“允了。”
“七叶毒草生在芸山东南坡的白岩下,常人触之即亡,你取的时候要戴羊肠手套。”
“劳侯爷渡我一程,到了芸村我便下船。”
白清明说着,卷翘的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她自顾自地撕开衣角包扎伤口,然后倒出几粒苦得要命的止血丹吞了下去。
少女闭目养神,从始至终没看陆栖风一眼。
他打量着她满身的血污,眉头不禁轻蹙。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会辨毒识药,可闻音听骨,容貌绝色。这样的女子,做得出苟且私通之事么?
陆栖风唇角勾起,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医师,可是把杀人的好刀……此人,可为他用。
青篷船在薄雾中靠了岸。白清明缓缓睁开眼,只见肩上不知何时盖了件玄色披风。
她眸光暗了几分,理好披风双手送到陆栖风面前,俯了俯身子,“多谢侯爷相送。今日别过,清明在此祝侯爷一路顺风。”
语闭,她放下那披风,转身便要走。
“等等。”陆栖风指节轻击桌面,眸光锐利,“这披风刀剑不入,不沾血,不染尘,让它代本侯送你一程。”
男子强硬地按住她的手臂,又将披风搭了上去,语气不容反驳。
白清明没再拒绝,她这会儿没心情跟他拉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披着玄袍利落地下了船,冷眸直直扫向面前的村落。
芸村,我们又见面了。欠的帐,我们一笔一笔算。
芸村的灯火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王雨瑶跪在灵柩前,为她暴毙的爹披麻戴孝,手中还攥着一支清透的白玉簪。
“白清明啊白清明,死了娘的姑娘就是好骗,哪怕我在阿牛房中藏了你的小衣,你不照样巴巴地跟在我身后……”
“反正你也不爱打扮,白瞎了成色这么好的玉簪,到我手上,也算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一道温澈的声音忽而自身后传来,那声音又轻又柔,好似初春的酒酿。
“谁?”白影一闪而过,王雨瑶后背的汗毛猛地竖起,她蓦地转身,却不见半点人影。
“什么人?装神弄鬼!”
眼花了!看错了!跪久了出现幻觉了!一定是这样!
她暗暗给自己壮胆,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左脚踩着右脚绊倒在地。
白影再次一闪,那身影太熟悉,熟悉得令她战栗。
白清明……来索命了?不可能!白清明已经死了,她现在应当在河底喂鱼……
芸村那挂在檐下的纸糊灯笼倏忽间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