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于昏迷之际,恍惚间遭遇牛头马面。那马面长脸阴森,瞧得她心中一阵作呕,遂高声叱喝:“你且走开,休要近我!”言语间,手脚不住扑腾,慌乱中蓦地抓到一根绳索,当下如溺水之人攥紧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拼力拉扯,欲借此逃离那阴森之地。不想,这一拉扯竟被带起,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哪有什么牛头马面,唯有一匹红鬃烈马映入眼帘,而她的手正牢牢拽着马缰。那马昂首嘶鸣,将她带起。
梁红英环目四顾,只见青山绵绵,绿水迢迢,自身正处于一片葱郁荒野之中。晨曦微露,尚未破晓,但周遭景致已可辨明。她满心狐疑,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竟未身死?眼前这世界如此真切,不论是那嶙峋的岩石,还是葱翠的树木,皆与往昔所见毫无二致。她抬手轻抚树叶,又摩挲旁边的石块,心中不禁犯疑:这阴曹地府难道也有这般事物?正思忖间,目光陡然落在一块大石之上,其上有一行小字,似是用碎石镌刻而成:“曹老爷已送下山,姓杨的老头把他背走了,我把你送到这里,给你一匹马,快走吧。”
梁红英见状,恍然大悟,此乃现实之事,自己并未身死,先前那番景象不过是南柯一梦。可自己为何会有那般飘忽之感,好似灵魂出窍?思及此处,她旋即明了,定是饮酒过量所致。自己素日滴酒不沾,此番醉酒,方才有那如梦如幻的可怖场景。念及此,她不禁哑然失笑。
抬眼望去,天色渐明,虽仍有几分朦胧,但那鱼肚白已现于天际,树木葱茏,青草馥郁,这世界如此美好,她暗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尚有机会去缔造未来,去畅享这世间美好。更令她欣喜的是,父亲已然得救。不管是何人所为,只要父亲平安无事,便是极好。
她难掩心中激动,纵身而起,握住马缰,轻轻摩挲马颈,那马似通人性,颇为温顺。她忆起幼年在山中骑马之乐,此刻得此马相助,心中甚喜。脚踏马镫,翻身上马,轻抖缰绳,那马便沿着道路徐徐小跑。
梁红英不敢停留,一路疾驰,边行边留意沿途景色,心下知晓此路乃是通往清风寨之路,看来自己果是被救下山,送至寨外。此刻,她心中又泛起一丝忧虑,虽听闻父亲被送出山,且是杨大壮杨大爷背走,但此消息是真是假?她暗自揣度,究竟是何人仗义援手?回想起山寨中所见之人,竟无一个相识,又思忖或许是某些人与父亲暗中谋划,将自己一并救出,此可能性极大。念及此处,她心中又充满了期待与憧憬,盼望着归家与父亲重逢,想象着父亲对自己舍身相救之举的夸赞,更期待家中众人皆能对她赞誉有加。
梁红英思及这些,嘴角悄然泛起一抹笑意,归家之心愈发急切,恨不能即刻回到家中,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告知府中众人。
梁红英骑着马,在马的有力协助下,速度飞快,临近中午时分,便已然抵达了山脚下。她回首望向那座巍峨的大青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怕。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竟没能取走她的性命,这难道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一个包裹。她心中满是好奇,这包裹里究竟装着什么呢?于是,她轻轻撑开包裹,原来是自己的那件衣服。她不禁感叹,这个人可真够细心的,居然连衣服都不忘给她带出来。梁红英迅速找了个隐蔽之处,将那身喜装换下,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归属感,仿佛只有穿上这身衣服,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才是最为自然、最为舒适的状态。她用力将那件喜装远远地扔了出去,仿佛随着那衣服的飞远,心中的一口恶气也随之消散。
处理好衣服后,她翻身上马,再次策马疾驰,顺着大道径直朝着卧龙镇奔去。一路上,她满心欢喜地畅想着回到家中将会出现的热闹场景,想象着自己会成为多么备受欢迎的人物。梁红英所骑的这匹马,步伐极为矫健,奔跑起来稳稳当当。虽说梁红英骑马的经验并不丰富,但这匹马却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因此,她一边骑行,一边轻轻拍打着马的脖子,意在提醒马不要跑得过于猛烈。
可就在马飞奔之际,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差点让梁红英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待她定了定神,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才发觉这匹马的反应着实敏捷。原来,在前方的大路上,竟躺着一个人。梁红英急忙下马,想要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是谁。当她走近,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不禁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因为,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大壮杨大叔。梁红英赶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只见杨大叔浑身是伤,也不知是遭遇了何种变故。梁红英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满是揪心。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发现杨大叔还有呼吸,只是极为微弱。
梁红英心中暗自思忖,留在石头上的信息表明,杨大叔是背着父亲下山的,可如今他人却倒在此处,那父亲又身在何方?是生是死?难道之前那人是在故意欺骗自己?她深知,要想解开这重重谜团,必须立刻唤醒杨大叔,否则一切都将无从知晓。于是,她开始轻声呼唤:“大叔,大叔,您醒醒,您这是怎么回事?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还是遭人暗算?”
经过好一阵呼唤,杨大壮终于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眼前的人是梁红英,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你,我总算是没有白等。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告诉你,是那几个畜生害了我。”话刚说到此处,杨大壮便开始大口喘气,好似即将窒息一般。梁红英见状,急忙为他捶背。幸好马背上还备着一个水囊,梁红英赶忙跑过去取下,缓缓地喂他喝了一口水,杨大壮这才逐渐稳定下来。此时,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闭着眼睛说道:“曹老爷被他们弄走了,生死未卜。我是被他们用石头砸伤的。”
梁红英急切地摇晃着他,问道:“您说的人是谁?是那几个轿夫吗?难道他们还阴魂不散,又来算计咱们?曹老爷去了哪里?难道是被他们挟持了?”
然而,此时的杨大壮已是流血过多,整个人极度虚脱,再也说不出话来。梁红英这般急切地追问,也正是担心他话未说完便断了气。最终,杨大壮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老爷是被他们带走的,生死未卜,你要提防他们,不知道他们抓住老爷是要干什么,我……”刚说到这里,杨大壮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梁红英与杨大壮相识时日虽不算漫长,然而杨大壮的为人已令她由衷钦佩。尤其是杨大壮奋力背下姥爷的那一幕,如同一股暖流,淌入了梁红英的心田。可叹世事难料,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杨大壮竟遭奸佞小人暗中偷袭,不幸命丧于荒僻路旁。更让梁红英悬心的是,父亲此刻也踪迹全无,生死未卜。
眼望着杨大壮渐渐没了气息,梁红英犹如被浓重的哀伤紧紧裹住,虽未潸然泪下,可那满心的悲戚却似汹涌的潮水,在心底翻涌不息,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默默地低下头,在杨大壮的遗体前长久伫立,以沉痛的默哀表达着内心的敬意与不舍。良久之后,她强打起精神,开始思忖如何妥善安置杨大壮的尸身。她怎忍心让他孤零零地弃于荒野,曝尸于天地之间?于是,她想到了用马将其驮回。只是若再加上一具尸体,又恐马匹难以承受这重负。思前想后,她还是决意先将杨大壮的遗体带回。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杨大壮那沉重的尸体安置于马背上。这一番折腾下来,梁红英早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随后,她翻身上马,此时因杨大壮的遗体占据了部分空间,她的坐姿略显局促,但她心意已决,哪怕再艰难,也要将杨大壮的尸身安全带回去。就这样,她骑着马,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待进入卧龙镇后,她与马背上的尸体引来了众人异样的目光。行至曹府附近时,更是被人群层层围观,众人皆对女孩驮着一具尸体的奇异景象议论纷纷,好奇心顿起。梁红英对此却无暇顾及,也不知该如何向众人解释,只是一门心思地驱赶着马继续前行。直至那匹马抵达曹府门前,曹府的朱漆大门豁然敞开着,梁红英策马直入。守门之人见状,匆忙跑来阻拦,待看清是梁红英时,不禁面露惊讶之色。那守门人满脸疑惑地问道:“姑娘,马背上驮的是谁的尸体?又是因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