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没有托奈莉,没有这个又烦人又软弱又需要她照顾的小鬼在身边,她只是一个人像一只随波逐流的风筝一样漫无目的地漂流在多维宇宙之间,自我催眠地为自己找到活着的“意义”而浑浑噩噩地活着。
但……现在……不一样。
她的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想要尽可能减少血液的流失,却几乎是杯水车薪。温热的血液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落在地上烫伤了一片冰冷的雪。
她努力去够面前不小心摔在地上的传送枪——还差一点,坐标的调整还差一点……只要她拿到它……只要她能拿到它……她就能……
就能带那孩子回家。
这一想法还未成形就被疼痛强迫打断,大量失血又导致她现在全身血量灌注严重不足,眼前眩晕着发黑,她猜想那伤口正巧贯穿了她的心脏——她唯一切仅有的能量源。
“……真狼狈啊……”
她勉强对着虚空发出轻笑,又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微微皱眉。
心脏的停摆加上供血的不足使她的体温开始逐渐降低,苍白的手扶着地面想要挣扎地爬起,却一直在细密地冒着冷汗、柔软地根本无法移动。
失控的体验相当糟糕,她从来都没有让自己陷入过如此绝望的境地,被背叛和担忧同时困扰的头脑甚至让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在原地麻木地分析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灌注血量持续下降却得不到有效补充,体温与血液在寒夜中进一步流失,全身血量下降,灌注不足,血压下降陷入休克,即将陷入生命危险生命危险生命危险生命危险……
而在她大脑涣散之前,有人顺着血液走了过来,坐了下来,轻轻地捧着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
——谁?
她看不清楚,眼前一片模糊。
微凉的手指顺着来人的胳膊想要一直爬上她的颈动脉,却因为虚弱无力的手而变成了困兽之斗。来人大方地任凭她的施为,一动不动,似乎对西尔维亚的目的毫无所觉。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了西尔维亚的眼睫,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为她哼唱着睡眠的小调。可西尔维亚的手还在挣扎地伸直。
坏孩子始终不肯睡觉。
怎么办呢?
来人正是奥尔瑟雅,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了西尔维亚的手——她知道这孩子的目的。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是这么富有攻击性。
“你从小就很淘气,总是学不会做一位优雅的淑女。”奥尔瑟雅叹息着捧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抚过染血的睫毛。“——就连濒死都要选在这样一个荒芜之地。”
她实在是很可怜这孩子——就如同她可怜那个死在十二岁的西尔维亚一样饱含怜悯。
她知道曾经的西尔维亚是多么的在渴望着死亡,它犹如安眠般深深吸引着这个天才不顾一切地追寻;可现在……当这真正而永恒的宁静即将降临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挣扎呢西尔维亚?
——明明那个想要死在这里的人,就是你自己呀?
那孩子已经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了。
现在的她即使只是普通的呼吸都能控制不住呛咳出血液,褪去肾上腺素以后身体由于过量的疼痛而即将令大脑陷入昏迷——更正,休克。
可她依旧挣扎着不肯睡去。
为什么呢,西尔维亚?
“活着,对你而言,从来都是痛苦不是吗?”
她握着西尔维亚的手,让它们靠近她的侧脸,意识模糊的西尔维亚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冰冷的液体流在了她的手上。
……又下雪了吗?
“妈妈都知道的,妈妈都知道的哦。你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但很可惜西尔维亚,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无论你怎么追寻都永远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你,永远不会有人会在乎,甚至没有人会期盼你会有愿望达成的那一天。
你自傲于你自己的头脑,可你看看它把你害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你妄想着装作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一切而想要独善其身,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没办法享受孤独就如同你没办法咽下去你不爱吃的蔬菜。”
她听不到她的声音。
……世界的一切都在远去,那悲戚的情绪不管不顾地在临死前涌上她的心头。自出生以来,她第一次开始害怕,如果她彻底死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也被解构为了一摊再寻常不过的血肉,又有多少人会为此感到哀伤?
滚烫的血液从心口涌出,就像是替代着泪水在表达着她说不出来的哽咽。
明白这一点的奥尔瑟雅想要轻轻拂去那孩子的眼泪,于是她将一个冰冷的吻留在了这孩子的额头上,像是在给她的孩子最后一个晚安吻一般,当灯光熄灭、世界远去,孩子将陷入甜美的梦乡,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幸福。
谁又能说这不是爱呢?
“西尔维亚呀西尔维亚,我可爱的可爱的孩子,你要知道,天才从来都是孤独的。这一点,自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命中注定。
所以……睡吧,睡过去吧,在那里,在那平和而安静的梦中,你将拥有永不被随意打扰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你喜欢吗,西尔维亚?”
世界在最后一刻于她眼前化作了一道白光,她合上双眼后坠入了黑暗,像是重新回到子宫中那样漆黑而温暖。
在冬夜的风雪中,奥尔瑟雅轻轻拿起她的手指沾着血液点开通讯器,将不断响铃的通讯挂断,信息通知栏最上方十几个未接来电的讯息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