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奈莉,我带你来到这里其实就是我取信于你的最佳方式——将一切都完完整整地摊开在你的面前,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你面前的这些尸骨属于所有的西尔维亚克隆人,你可以自己搜刮她们的基因进行对比。而我,其实本来是麦勒斯为了与某人合作而创作出来的人工智能,没什么巧思、也丝毫不用心。
如果说西尔维亚阁下是绝无仅有的正品,这些克隆人则是次品,而我某种程度上更是属于次品中的次品。”
男孩将那份不堪的过去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却不能置若罔闻。女孩轻轻挪开了一点靴子,害怕自己不小心踩到一点属于西尔维亚的尸骨。
“这些……她们,我是说,她们都是自然死亡的吗?”
“怎么可能?”男孩冷笑着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们可是那个西尔维亚的父母,你可以随便质疑他们的良心,但至少在科学水平上,还是绝对可以相信的。更何况即使联邦表面上大力打击克隆人,也总有人一直犯禁——这种成熟的科技绝不会创造出短命的克隆人。”
……那为什么她们死去了?
她想问这个问题,却又无法开口。
男孩似乎看出来她的的疑虑,贴心地为她继续解答了下去:“就像你想的那样——因为他们很快发现了,那些在实验室里重新诞生的西尔维亚,根本不会是那一个他们的‘西尔维亚’。”
构成一个人的成分,究竟有些什么呢?
生理盐水、无机盐、蛋白质、脂肪、骨头以及一些微量元素吗?仅仅只是这些吗?
如果从基因到染色体,在从外表到记忆全都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那就能称呼这个人为“那个人”的名字了吗?
——真正决定了一个人本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了自己多次,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属于自己记忆的他究竟是谁,又应该是谁。
他的造物主没有给过他一个名字,现在这个敷衍至极的“詹姆斯杜兰特”也不过是联邦总局对于失踪人口的代指罢了。
“我曾经因此而深深地嫉妒过西尔维亚阁下……”那些他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竟然能够有人能够在拥有之后又如此无情地将其全部抛弃。
他无法排解这一痛苦,就如他无法解答这些问题——“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要去往何方”,以及“他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就连西尔维亚餐桌上的小机器人都能找到的答案,他却无路可寻。
“但我……我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黑发的男孩转过头来,她第一次发现他毫无高光的黑色眼眸里居然也能够渗出一丝丝色彩。
“去走我自己的路。”
而不是作为某个人的残次品活着。
“那么我们现在难道不应该赶快去把西维救出来吗?”
望着女孩焦急的脸,身为ai的男孩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不是我的任务范围,你现在要在这里见一个人,他会负责你接下来的安全。”
“谁?”
男孩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开始说起来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托奈莉,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轨迹本质上不过是是无数个体选择交织而成的动态网络。
而每一个决策节点的诞生都并非偶然,而是决策者根据过往认知经验、情感记忆和价值观体系共同作用所做出的决定——这有点像是基因编码决定生物性状般,人类的每一个选择同样在时间轴上刻写着他们的命运。”
“……你在说什么?”
“而当数据采集的广度足以覆盖个体生命历程中的每个认知跃迁点,那些看似混沌的命运折线,就也不过是一串尚未被完全解码的确定性函数,在庞大数据库与神经网络的重构中,我们将能够窥探过这片茫茫的迷雾,找到所谓‘命运’的下一个路口。”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能够预测未来?”
“哼~”男孩第一次抛弃了那副没有高光的面瘫脸,哪有那么无聊。这是伟大的计算,是不可思议的逻辑,是猜出了上帝的骰子的一次僭越——经过了长达一个系统月的缜密计算,他最终根据西尔维亚给出的数据得以确定了一个坐标。
想到这里,他倒是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明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为什么那群特工们还是死死跟在西尔维亚的屁股后面——作为一个孱弱的人类,那个人可实在是过于恐怖了些。
这么感叹着,他在托奈莉面前却伸出了一只手,半蹲脱帽,像是舞台剧演员们在舞台上为观众们引导目光一般,“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欣赏接下来的高潮演出——三,二,一……”
话音刚落,庞大的量子波动在这个空间突然发生了剧烈扭曲、摇摆、最终复原,正当一切刚刚恢复平静时,一个空洞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从中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银灰色西装、整齐的领带、一丝不苟到领口的细节——
还没等他介绍来人的身份,作为这场不可思议实验唯一观众的托奈莉便惊呼出声:“克雷尔阁下!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