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裤兜掏出个铝制像章，啪地按在油污斑斑的方桌上，“还有你孙子明年招工的事，也一并给你办了……”
茅草棚突然灌进穿堂风，吹得墙上“农业学大寨”的奖状哗啦作响。
老秀才盯着像章背面“赣革委会赠1971”的刻字，喉结上下滚动。
棚外传来生产队上工的敲钟声，惊起一群在茅坑边啄食的芦花鸡。
“行吧，拿笔来。”老秀才哑着嗓子说。
任大海立即递上英雄牌钢笔，笔杆上“奖给供销社先进工作者”的红漆字格外刺眼。
老秀才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展开是半块残破的松烟墨，墨条侧面依稀可见“光绪年制”的阴文。
捏起了钢笔，老秀才才问：“这次你们是要我帮写啥？”
任小波答：“帮我仿写一个人的笔记，写一份狩猎记录。”
这一次，任小波要老秀才帮忙制造陈凡的“罪证”，要伪造一份号称是陈凡亲自手写的“狩猎记录”。
由任小波负责口述，年迈的老秀才则负责书写。
老秀才除了有文化，仿写字迹也是一绝。
当年他帮村里伪造了不少书面文字工作，所以这次就被任小波叫过来仿照陈凡的笔记来伪造证据，主要是为了在这份伪造的“狩猎记录”里，记载陈凡在1973年猎杀东北虎和银狐其他几种珍稀动物的虚假信息。
这时候已经出台了一些珍惜动物的保护政策，其中东北虎和银狐就在其列。
任小波打算借着“偷猎”的名义，让陈凡先吃瘪。
“要仿七三年秋后的字迹。”
任小波补充道，手指在伪造的狩猎记录上划过，“这里写‘九月廿八，于野狼沟猎得东北虎一只，虎骨十二斤四两’……记住要带一些简化字和错别字，不要写得太工整。”
老秀才悬腕的手忽然顿住，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团。
棚外传来驴叫，任家老三正赶着大车往公社粮站送红薯，车辕上挂着的半导体收音机飘出革命样板戏的唱腔：“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
“别分心，快写！”
任大海突然踹翻长凳，搪瓷缸子里的高碎茶叶泼在《赤脚医生手册》封面上。
老秀才眼镜片蒙着水雾，笔尖开始颤抖着游走。
泛黄的纸页上逐渐爬满字迹：“973年冬月，猎银狐三只，皮货售与镇东皮货行李老板，得钱三百元整……”
日头爬上中天时，二十页泛着霉味的"罪证"新鲜出炉。
任小波对着阳光细看，突然指着某处冷笑：“这个‘狐’字陈凡习惯写反文旁，你写成‘犭’旁了。”
他从腰间抽出把三棱刮刀，刀尖抵住老秀才喉结，“重抄。”
老秀才只得又继续写起来。
直到茅草棚里响起生产队午饭的哨声，老秀才佝偂的背上渗出冷汗，在蓝布衫上洇出深色痕迹。
任大海蹲在门槛上啃烤红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个牛皮纸袋：“把这个塞进最后一页。”
纸袋里滑出张泛黄的照片，是张盖着“哈尔滨动物园”钢印的东北虎标本。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献给最可爱的人——1958年冬”。
伪造完了厚达二十多页的“狩猎记录”后，任小波对着老秀才又是三令五申的叫他不要泄露出去，又是胡萝卜加大棒的威胁之后，才肯放老秀才离开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