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秋晚出来后,大家都不在她面前提海燕的事,说怕刺激到她,毕竟她病了那么久。
一起游泳的小伙伴,心里都有点害怕,可殷秋晚心里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虽然海燕真的没了,但她觉得好像一切都没变化,除了见不到海燕,她总感觉海燕还在自己家里。
她并不觉得害怕。
她清楚记得看到水里飘起头发的那一刻,心里慌得不行,看到海燕惨白的脸,还有那软塌塌垂下去的手,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周围的声音好像很轻,人都离得远远的,眼前的一切就像隔着一层玻璃,越来越白,是爸爸把她抱起来,才让她回过神。
殷秋晚记得自己看到的那些,可过后却感觉海燕好像还没死。
她没跟别人说过这些,生活也还和以前一样,她还是会去海燕家。
王树云看起来好了一些,隔着院墙喊殷秋晚去家里玩,把家里之前放的饼干,还有放的发软的油馓子,都往殷秋晚手里塞。
又去拿头花,当然不是海燕用过的,怕看着伤心,也有人说留着死人的东西,逝者走得不安生。
海燕的东西都被烧掉了,连王树云天天抱着的小褂子,也被殷长忠偷偷拿走烧了。
王树云缓过来之后,去街上赶集买东西,总是习惯买两个头花或者头绳,拿回家才想起家里没人用了。
慢慢地攒了好多,一见到殷秋晚,就全拿给她。
殷秋晚也不推辞,就靠着王树云,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王树云还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是多愁善感,现在大家都说她有点神神叨叨的。
她没事的时候绝对不出门,就坐在屋里自己跟自己说话。
走在路上,看到小女孩们一起玩,就站在那儿看着笑,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啥。
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时候发呆,锄头砸到脚上都不知道疼。
村里的小孩开始怕她,大人虽然不怕,可也担心她吓到孩子,就尽量不让孩子跟她接触。
殷秋晚老是往她家跑,刘红芳有点不放心,可两家关系好,又在奶奶家隔壁,殷秋晚说去就去了。
王树云看到殷秋晚就特别正常,像以前一样哄着她,跟她聊天,还让她晚上留下来一起睡。
殷秋晚自己没觉得有啥,她心里知道不能问海燕去哪儿了,可还是忍不住去她家,跟王树云玩一会儿,在屋里到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燕。
她不怕王树云,有她陪着,王树云也开心不少,大家也就不再阻拦。
王树云越来越不爱出门,殷长忠心里面疼媳妇,她不出门就在家里收拾,自己带着儿子去地里干活。
有一天,殷秋晚在王树云家睡觉,她睡在里面,王树云睡在外面。
迷迷糊糊中,殷秋晚突然坐了起来,看到海燕蹲在屋里的墙角削铅笔。
殷秋晚轻轻爬起来,下地穿上鞋,走到海燕跟前,也蹲下来问:“燕儿,你咋还不来睡觉?明天再削呗!”
海燕一边削一边说:“我削完就睡,我还得找找我的图子。”
橡皮擦就是“图子”,现在铅笔头上虽然带着橡皮,但不好用,单独买的那种白色小长条橡皮特别好用,不过对孩子来说有点贵,谁要是有了,都宝贝得不得了。
殷秋晚有点困了,拉着海燕的手嘟囔着:“明天再找,咱先睡觉。”
殷秋晚经常和海燕一起睡,有时候王树云陪着,有时候就她们俩,她早就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
后来她就没了印象,只记得自己去睡觉了,第二天醒来,自然没看到海燕。
她当时也分不清到底咋回事,长大以后跟别人说起,大家都说那是她做的梦。
可她当时特别清醒,过后也没觉得害怕,醒来还跟王树云说:“婶,燕儿昨晚在那儿呢!”
王树云没太惊讶,笑着问:“在哪儿呢?”
殷秋晚走到墙角指了指,王树云过来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碎土,屋里是泥巴地,角落里全是尘土。
还真找出东西了,一把生锈的小刀,还有半截铅笔,王树云把东西捡起来,笑着说:“还真是燕儿的东西,小刀不能用了,铅笔还能用,给你。”
殷秋晚接过铅笔,两人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谁也没再提这事儿。
过了好久,殷秋晚不小心跟妈妈说起这事,刘红芳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开始不让殷秋晚去老屋。
殷秋晚不去,王树云也不来找,就这样过了一年。
等殷秋晚再去王树云家的时候,发现她在看《圣经》。
王树云不识字,也不知道学了多久,可能是听别人读然后记下来的,正看得认真。
王树云是偶然间被拉到镇上的福音堂,听了一节祷告课,就像发现了新宝贝一样。
她觉得福音堂里的人说的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