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看向那驴车,皆吓了一跳,忙将长枪横起来给驴车让出一条宽阔无阻的街道。
大雍净街的规矩并不需要把百姓都赶回屋中,相反,甚至故意百姓瞻仰天家威仪来彰显恩德。
听到要净街,一生爱热闹的百姓全都涌出来看热闹,只是看了半天才疑惑地互相问道:“贵人的车架呢?没看到啊?你看到了吗?”
苏茵悄悄掀开一角车帘,傍晚的长桥街道有点颠覆她的想象。
街角的酒楼富丽堂皇,挂着一串十六盏气死风灯,茶馆里人声鼎沸,街头杂耍、算命的、游医、摊贩……如一卷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
苏茵活了两辈子,别说在傍晚,就是白天也没有出门的机会,她对京城的印象和所有大家闺秀一样,只有自家和几位手帕交家里那千篇一律的四方天。
苏茵瞪大了眼睛,如饥似渴地向外看。
一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笼罩了她——自由,真正的自由!
百姓如织,越看不到越好奇这份热闹,有富家子给禁军塞了一角碎银子,“军爷,贵人的车架在哪?您老指个路,让咱们也瞧个热闹。”
禁军握紧了手里的长枪,生怕看热闹的百姓冲开阻拦,用嘴努了努,示意那辆寒酸的驴车就是。
“军爷,您别拿小的开涮啊。这贵人是犯了死罪还是天条呐,用个驴车,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声音钻进苏茵耳朵里,便又把车帘掀开了几分。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那不是苏二小姐吗?俺去苏府汇报庄子上收成的时候见过!”
一句话炸开了锅。
有知情人卖弄起来:“哎呀呀,怪不得,怪不得。前些日子苏家大公子冲到丞相府把表少爷打残了,陛下震怒,罚苏家的女儿进宫当奴婢,没想到苏家舍得把嫡长女送到宫里去。”
众人会意,有个年轻书生气的声音变形,语气高亢,“苏家子犯错,干二小姐何事?”
“哎呀呀,就算犯了错那也是男人呀,未来是要撑苏家门户的。用一个赔钱货换陛下息怒,可不是划算得很。”
书生拂袖,“就算如此,怎能让二小姐坐驴车!二小姐替兄受过,深明大义,苏大人却用驴车来羞辱,岂非小人之举?”
“估摸着苏大人嫌丢人吧,用驴车不起眼,以为不会被人认出来。”
“就算女儿没儿子重要,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没准是苏尚书故意这么做的呢?”书生身后响起一道清冷冷的声音,“宫里要给李家出气,这苏家女越惨宫里不就越高兴,我看苏尚书这是故意作贱嫡女讨上面的好呢。”
“简直是畜生啊!连畜生都不如!”
围观者越来越多,有不少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有跟苏家不睦躲在人群中高叫,“管不得苏尚书升官那么快,陛下连盐引都给了他苏家!”
书生怒发冲冠,带头高喊,“我们张宅以后绝不买苏家贩的盐!”
“糟践儿女得来的盐,做出的饭都是脏的,臭的!我们读书人决不能纵容这种狗官!”
大雍历史上的读书人,总有一种直白的、不问缘由的固执和正义感,比如以死谏君,比如宁肯诛十族也不向权贵低头,丝毫不见利欲熏心,有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鲁直。
如织人潮中,也有苏家几个铺子的管事和掌柜,听到人群高呼不再买苏家的东西,立刻慌了神。
大家真开始抵制苏家开的铺子,他们这些人得饿死!
这个苏大老爷,忒不是个东西!
书生见自己一呼百应,情绪更加高亢,扭头去看刚刚给众人提供“内情”消息的男人,却发现人早就消失不见,背后却黏了一层冷汗。
黑暗中,好像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