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是否想要继续活下去,也从未对未来有过任何期待或计划。然而,当他浑身浴血、屠杀士兵时,他却从未感到有任何想死的冲动。
尤安摸向自己的胸口,感知着“魔力之心”的状态。
不同于普通人的肉体心脏,魔力之心是操控魔力流动的源泉与核心。
在他还是皇帝的年代,他曾用“魔力之神”马纳嫩·麦克利尔的心脏取代了自己的魔力之心。尽管那无限的力量早已消失,但他依然清楚如何掌控它,以及如何摧毁它。
如果尤安真的想结束生命,方法再简单不过了:只需摧毁魔力之心。
这比翻手掌还容易。对普通人而言,失去魔力之心不过是丧失对魔力的掌控,但尤安却不同。
他的身体由魔力构成,依靠魔力修复。失去魔力之心,对他而言便是终结一切的死亡。
尤安疑惑,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个办法。
但即使想到,他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摧毁它的想法了。
“原来……我并不想死。”
当然。他不可能想死。
还有那么多的疑问尚未解开,那么多未完成的使命,那么多他珍视的人,还有无数幸福的回忆……
可是,当初的皇帝却选择了死亡。他甚至从未期望过复活。
尤安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害怕面对未来,才一度选择了逃避。
而当他看到那个监督官假借皇帝的名义,为屠杀歌功颂德时,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撕裂了。
他一直清楚,自己深爱的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他从未对人性抱有天真的幻想。
但即便如此,他仍为这个世界的完善而不懈努力,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现在,他的名字却被人用来犯下他曾极力禁止的一切。
他们以他的名义杀害了他所珍视的人,并用他的名字为这些罪行美化与赞扬。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在尤安的内心深处涌现出来。
那是阴郁而令人作呕的感情,是他发自本能地想要逃避、不愿再触碰的某种复杂情绪。
尤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他只知道自己察觉到了它,并且,他还活着。
那个疯女人和戴着山羊角男人的尸体仿佛在低语:
“你难道没有什么必须去完成的事情吗?”
“……什么事?”
尤安低语着,散乱的头发随意地洒落在地,像是残破的羽毛。
已经没有归处可言了。
但至少,尤安现在知道,他不再渴望死亡。
尤安吃力地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浑身的肌肉像被撕裂般疼痛不已,仿佛在尖叫。
这不难理解,毕竟他强行通过魔力突破身体的极限,这种代价无可避免。
幸运的是,他本就不多的魔力,经过这一段时间,已经悄然恢复了一些。
“塔尔特。”
尤安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它。
那种压抑而扭曲的情感像黑暗中的手,将他牢牢牵引着。
如果是昨日的自己——那个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自己——恐怕根本无法感知到这种细微的线索。但现在,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塔尔特的残存气息,就隐藏在这座斗技场的某个角落。
明明自己早已砍下它的头,彻底消灭了它。
可“神”这种存在,其生命力比蟑螂还要顽强。只要有信徒的信仰,再加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契机,它们就有可能再次复活。
当然,它们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就像他自己一样。
尤安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因为他已经清楚,接下来自己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杀掉塔尔特。
如果它的尸体还存在,就将其碾成粉末;如果还有灵魂,就彻底将其湮灭。
至于那个斗技场的主管和他的手下,这些不过是塔尔特的爪牙而已,也无需留情。
杀死敌人,尤其是杀死神明,一直是尤安最擅长的事情。
当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他竟然感觉心情愉悦了许多。
他调整姿势,将流向塔尔特的魔力通道部分引导回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一点点注入泉水,尤安专注地恢复自己的魔力。
在恢复魔力的同时,他回想起了斗技场中的战斗。
“太情绪化了。”
尤安默默地反思道。
当然,在他身为皇帝的时代,他也曾无数次凭借直觉或心情行事。
但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那样肆意挥霍力量的资本。杀死那些士兵的举动还情有可原,可当面对那名女骑士时,他本该选择撤退。
尤安并不抗拒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