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李经理的讲话是关于效益工资的，当然，所谓效益工资，只是针对像乔麦等外雇工种，国企的员工有一套固定的工资方案，他们的蛋和蛋糕都动不得。
乔麦低声念到：“根据王总经理在上半年总结表彰大会所做报告的指示精神，我们公司在李经理的带领下，多方考察论证，决定率先实行效益工资制……效益工资的推行，必将使本公司的管理水平更上一个新台阶。”
念完了，乔麦像个小学生垂首站立，等着老师发落。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说：“小乔，关于效益工资，你还有什么建议。”
皇帝纳谏了，小臣心里明白得很，他只是等着成堆的马屁拍过去而已。
没有现代化的企业制度，又怎能有合理公平的效益工资，不过是土皇帝闲来无事搞出花样折腾而已。
乔麦说：“李经理您的方案很不错，若是落到实处肯定对公司和个人都有好处。”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不镇压反革命，劳动人民不高兴。牛也不高兴，锄头也不高兴，土地也不舒服，因为使牛、使锄头、使土地的农民不高兴。效益工资就是要破坏旧的生产关系，建立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把那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人从革命队伍里揪出来，让他们无处躲藏，只有净化了队伍，大家多讲奉献讲实效，心往一处拧劲往一处使，没有打不下来的江山……”
李经理的这段话，是他在某次会上的发言，他大约觉得遣词造句非凡，所以又对乔麦讲了一次。
上次开会时，乔麦开了小差，在她的工作笔记上写下：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现在，裹脚布又来了，她洗耳恭听。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说：“舆论造势也很重要，猫说：首先制造舆论，夺取政权，然后解决所有制问题，再大大发展生产力，这是一般规律。到我们这个这个现代化企业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做好舆论宣传，一切政策才能顺利执行。小乔你这阵负责一下这方面的宣传工作，有了心得体会及时向我汇报。”
小乔的工作又旁逸斜出了，这次是李经理的钦点，她应该作揖才是。离她的专业越来越远了啊。
专业，她想到这两个连致礼都耻笑的字，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说：“物质文明要抓，精神文明也要建设好。马上快元旦了，咱们公司的业余文化生活，争取像十月一国庆节那样，搞得红红火火更上一层楼，这叫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小乔你有什么好建议，写个报告打上来，及早做准备。”
小乔毕恭毕敬的嗯着。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忽然话锋一转：“元旦的时候咱们机关还要举行一场舞会，到时候请总公司的领导来，小乔你要好好练练跳舞，争取挑起大梁来，这也是你的一项新工作。”
小乔的工作又旁逸斜出很远了。她毕恭毕敬说着好。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说：“最近几次跳舞，我发现你的一个弱点，你跳舞的时候姿态有点僵硬，好像跟音乐不能完全合拍，跳舞既要想着舞步又不能老想着舞步。来，你过来我给你指出你的缺点。”
说着，李经理从四张面板背后的老虎椅上起身，好像一个大老虎一下子站起来了。
小乔脑子有点懵，说话间李经理就伸出手臂，一副王者架势，她不能拒绝的被他环上了腰。
在李经理的宽大的办公室里，没有音乐，李经理的鲶鱼嘴角频繁的念叨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乔麦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旋转。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舞厅里跟他跳舞能很快放松下来并不怕他，换了空间和地点，她却感到眼前这个巨大的身体像谜团一样罩着她，让她紧张到不敢仰头看他，只是被动旋转。有几次，她踩了他的脚。李经理的脚被踩之后，他停下来，纠正舞伴的错误。
房间的暖气太暖，乔麦毛衣包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汗，他们转过了那个黑色面包的沙发，转过房间的滴水观音龟背竹，转到巨大的书柜前，转到那个紧闭的房间的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的，不知道要飘向哪里。
最后，纸片飘在四张面板跟前，乔麦眼前的影子停住了。她觉得一股热汗顺着乳沟方向小溪流淌。
乔麦吃了二十多年饺子第一次知道，自己最发达的汗腺是在胸口。
李经理说：“小乔同志，我跟你跳了这一圈，基本看出你的优点缺点在哪里了，舞厅里有音乐很容易掩盖舞技，这样跳舞是不是可以叫：裸跳？”
这个裸跳，带着一点暧昧，让乔麦心惊肉跳了一下。她未曾想到大老粗可以如此轻佻的用词。
好在李经理没有将这个词发挥下去，他说：“你最大的缺点还是姿势僵硬，腰身头肩胳膊肘欠缺柔和，这样的水平只能在不会跳舞的人面前还能勉强过关，真正懂得跳舞的，一下子就会看出你的缺点。好在你年轻，可塑性强，慢慢来。”
又有一道热汗在乳沟流淌。李经理这架势，是在培养一个优秀的舞娘了。乔麦毕恭毕敬地回答：“好的，谢谢李经理指出我的缺点。”
李经理已经坐到了四张面板背后，他又垂下眼皮，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了。
乔麦等着。
等来了李经理慢条斯理放出话来，像放飞一只笼中鸟：“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候，你带着心得体会再来我办公室。”
笼中鸟飞出去了。
天空阴沉的像便秘，憋了半天还是没有飘下一片雪花来。
乔麦忽然想起，李经理办公室里光线暗沉，他怎么不开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