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地,画师看他老婆一眼就嘴角上扬一次。
这时候,他看见乔麦站起来,画师把画像封塑,乔麦接过来,脸上开着小孩子一样的笑容。
乔麦说:“师傅你把我画好看了。”
画中的女子眼神像高度酒,有一种沉静的烈度,嘴唇饱满欲滴,她看你一眼,你就有被吸进深潭的感觉。
乔麦觉得这个女人似曾相识,仿佛是另一个沉睡的自己。她兴冲冲地举着画像给致礼看:“好看吗?”
致礼胡乱瞥了一眼声音略微压低了点说:“好看好看,脱了衣服更好看。”
乔麦嘟哝着“没品位,没耐心。”又问致礼:“我怎么觉着把我画俊了?”
致礼说:“丑俊你都是我老婆。”
“可我又觉得那就是我,书上说人对自己的外貌其实并不能准确的了解,我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乔麦的心思还在画上,她很想和致礼探讨一番,但致礼不耐烦的说:“磨叽磨叽,你没看要变天了吗。”
下雨天回去晚了,婆婆一颗牵挂的心会沉甸甸的。于是俩人急急往外走。
刚走出塑料门帘的大门,她脚上的鞋子搭扣开了,不跟脚的鞋子令她走路像鸭子。于是乔麦蹲下来,把凉鞋的带子塞到搭扣里去。
她的屁股被人踢了一脚,热辣辣的一阵痒。是致礼的脚。致礼嚷嚷着:“快快快,要下雨了!”
致礼的这个举动让乔麦有吃惊和羞辱的双重感觉。商场门前人出有进,她想发火,又忍住了。她一声不吭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外走,脸色和门外的天一样阴着。
这时候,一辆小摩的过来。小摩的是城市游击队员,比出租车便宜,又善于穿街走巷,永不堵车。
车主把后车厢的小门打开,乔麦迅速钻进去,刚想关门,致礼也跳了进来。门关上,空气又憋闷了。
致礼坐在乔麦对面,看着一言不发的乔麦,嬉皮笑脸说:“咋了,嘴撅的能挂个油壶。”说着,他用手刮她的嘴唇。
乔麦打开他伸过来的爪子,仿佛外交部女发言人义正言辞:“你道歉,刚才踢了我。”
“我什么时候踢你了?”
“别装傻,我系鞋带的时候。”
“那哪叫踢啊,是催你快走。你太磨叽了。再说你腚那么多肉,根本踢不疼。”
“有这么催的吗?跟催命一样。我不就画个像吗?”
“二十块钱的冰激凌不舍得买,二十块钱一副像舍得画,真搞不懂你。”
“吃冰激凌是物质,后者输精神范畴,有时候我热爱精神胜过物质。你当然不懂。”
“精神反过来是神经,再多个字:神经病。好比鲜花,没有牛粪,早就蔫了。牛粪就是你说的钱啊,物质,很低俗的。所以,牛粪少了就别去揽鲜花的买卖。”
“你是心疼我花二十块钱吗?”
“不是心疼,是毫无用处,我天天搂着你摸着你,人家就是把你画成天仙,你不还是一个鼻子俩眼吗?女人就是虚荣。”
“可我觉得有意义,等我老了,把这画像拿出来看看,自己还赏心悦目。”
“你老了,丑了,变成老母猪,我也不嫌弃你。”
“你嫌不嫌弃与我无关,我喜不喜欢自己才重要。等我变成老母猪,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你也是老公猪!”
“对,咱俩都是猪,你是母的我是公的,加上我们的孩子,一窝子猪。”
俩人的斗嘴像两头猪被赶进死胡同,乔麦没有像以往那样笑场,她的头扭向车厢小小的玻璃窗。
窗外,阴天,树头被风摇的狂乱不堪。
5
很快到了婆婆家小区门口,下了车,乔麦的嘴唇还能挂个勺子,她蔫蔫的不想搭理致礼。
致礼拉着她的手,她想甩甩不开,致礼说:“真是小心眼子,属家雀的,你知道家雀怎么死的吗?”
话音未落,乔麦大声说:“气死的!”
致礼说:“回答正确,加十分,你该去顶王小丫的角色了。”
央视的王小丫整天在电视上提问嘉宾,就这么一档子无技术含量的节目,主持人都能走红。乔麦喜欢看,喜欢抢答王小丫的问题,致礼觉得他老婆比那些嘉宾还厉害。
这天,她果真使厉害,叫他无法招架,她的火气平时不发,一发也能上房揭瓦。
因为缺了那个道歉,乔麦闷闷不乐。她大踏步往前走,风把她的马尾摇摆上了天。突然她停住脚步,一脸世界末日的景象:“哎呀,我的画像!我的画像还在摩的上!”
这时候,摩的已经蹦蹦哒哒的转了弯,鼓足劲冒了一屁股白烟,假装汽车一样奔驰在马路上。
致礼得到了立功赎罪的机会,他松开乔麦的手,像剑一样窜出去,他边跑边对着小摩的喊:“停车!停车!”
冒着白烟的小摩的一旦上路就假装高级轿车,其性能一定胜过致礼的双腿,小摩的丝毫不理会奔跑的人,兀自向前。
致礼奔跑的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喜欢的电影《阿甘正传》中的阿甘。
风摇得天地昏暗,偶尔刮起塑料袋飞天共舞,一个瘦瘦的男人两条细细的腿以阿甘的姿势奔跑在风里,只为追赶那个画像上的老婆。
这厢地,乔麦觉得画面滑稽可笑,她对着追不上小摩的颓然回来的致礼,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