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的沁羽，收敛了往日的杀伐之气，不再是济善道的左使，不再是潜入长安的女贼，也不再是三陕侠女。此刻，她在这杂乱的人潮中，如潺潺溪水般洗涤着身上的浮夸，露出了最真实的自我。
她变得和普通女子无异，融入了这片人海之中。
李稷几次侧目，想要对沁羽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他从沁羽的脸上，读出了深深的寂寞与孤独。
周围的热闹与喧嚣，反而让沁羽的落寞感愈发强烈。
她躺在车上，置身于这人间最繁华、最旺盛之地，却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隔绝了开来，虽近在咫尺，却仿佛永远无法融入其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李稷这个穿越者，距离真正的长安更远。
沁羽的头不知不觉中垂了下来，手中紧握着阿妹送给自己的平安绳，轻轻地哼起了家乡的歌谣。
那歌声袅袅不绝，始终萦绕在两人身边，虽低吟浅唱，却始终没有被外面的喧嚣所淹没。
这是她老家一带乡民祭神时的助兴曲调，虽略显俚俗，却蕴含着真挚的情感。
此时，天空中明月高悬，圆润皎洁，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李稷相信，那轮明月定已有所感应，只是不知能否将这份美好传递给沁羽正在思念的那人心中。
在某坊的高阁里。
一张张细腻的麻纸，在钧炉内翩翩起舞，火舌悄然探出，迅速将其化作轻盈的灰烬。
金莲轻拍双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优雅地站起。
这是她与济善道那位隐秘天王之间，最后一缕联系的断绝。自此，无人能将她与那群反贼的关系彻底斩断相连——至少，没有人能拿出她勾结济善道贼子的确凿证据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柜上那只曾视为珍宝的鎏金玉佩上，那是天王赐予的荣耀，璀璨夺目。金莲轻叹一声，满是惋惜，随即毅然决然地将玉佩掷于地面，以足碾压，直至其彻底碎裂，面目全非。
屋内，一切与济善道有关的痕迹，皆在她的手下化为乌有。尽管这些物件无法构成罪名，但金莲觉得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她知道沁羽被抓，可那女人死也不会出卖天王，她总是那么傻。她的忠诚，近乎愚蠢。
金莲步至高楼窗前，凝视着朱雀大街上繁华如织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盲目的济善道信徒，妄图以区区坛尸，颠覆长安，覆灭大唐？真是荒谬绝伦！我金莲十年心血，铸就御泥坊之辉煌，更攀上梁王之高枝，岂能随他们一同陨落？”
她身处权势之巅，对这局中之局，洞若观火。梁王欲借济善道之乱，扳倒太子，而巡疗司的裴煊却执意阻止。梁王借此机会，欲将手伸进巡疗司。然而，这不过是他们大人物的棋局，金莲怎会轻易下注？
济善道终将败亡，何不借此良机，换取更大利益？沁羽，便是她手中的最佳筹码。
金莲初时欲投梁王麾下，但梁王对济善道的态度扑朔迷离，她不敢贸然行事。很快，她找到了一个更为理想的买家，对方开出的价码，令她心满意足，更附带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
至于那计划的具体内容，金莲并不在意。她只需按照买家的要求，指挥手下步步为营。这是一场天赐良机，济善道将付出惨痛代价，而所有的硕果，都将落入她的囊中。那些可怜的谍者，直至生命的尽头，或许仍不知自己为何而战。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反贼？
想到这里，金莲咧开嘴，发出一阵笑声。
金莲转身回到卧室中间，那里正有一个衣衫半裸的貌美无俦的男子等着，他将金莲一把搂进怀里，给她斟满了一杯鲜红若血的西域葡萄酒，微微晃动。借着外面的灯火，他能看到杯中那波光粼粼的琥珀颜色。
金莲举起杯子，喃喃自语，觉得应该为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干一杯。
男人亲昵地吻着她雪白的脖颈，发笑道：“我们在这里偷情，你就不怕崔九发现？”
“那个窝囊废？”金莲冷笑一声，“他连我们的女儿都救不了，若不是看他还有点用，我早就料理了他了，何况他的床上功夫，哪有李郎你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