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往日清明的头脑,此时也像是被一层雾遮住了一般,让他分不清虚实,更看不清这周遭的情况。
饶是如此,岑浮舟依然保持着镇定。
他顺着长廊往前走,通过来往行礼的护卫确定了情况。
他在侯府东院,但又好像不是。
东院一切是按他的喜好来布置的,非黑即白,甚少有其他颜色。
可眼前的墙边新栽了许多开得正盛的花,将这院子点缀得如同画卷一般繁华。
循着长廊围杆新建了一方小鱼池,小小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有花瓣飞落到池中,引得它们争食。
再往前走是正房,他的居室,往日清冷得毫无人气的书房里,现如今也插上了花儿,还做了新的山水屏风。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棵槐树,但它比往常多了点东西:一个绳索上簪满了花的秋千。
女子欢欣雀跃地声音穿过长廊,传到他耳畔。
“冬云,你说世子会喜欢这些的对吧?”
“当然啦,这每一样东西可是小姐你亲自挑的,多漂亮呀,世子爷肯定喜欢。”
那声音低落了下来:“都跟你说多少次啦,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要跟他们一样,叫我姨娘。”
“奴婢知错了。”
这低落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那人看见他后,扬起灿烂的笑跑了过来:“世子爷!”
他眨了眨眼,努力去透过眼前的雾光,去看她的脸。
那朦胧的模样让他得以辨认出她的身份。
李青溪,他的未婚妻。
等到了他面前,她收敛了刚才的雀跃,先行了礼,才柔声道:“你回来啦。”
李青溪瞥他一眼,含羞带怯迅速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我、我是看这院落里空荡荡的,就新购置了些物件,好看吗?”
岑浮舟想说好看,却发觉自己开不了口。
眼前人得不到他的回应,笑容消失,头也越来越低。
他看出来她的不安,努力想开口告诉她,他很喜欢这些装扮,她既然嫁过来了,那便是这里的主人,想怎么布置着手去做就行。
然而等他终于能说话,却是截然不同地冰冷语调。
“你不过是个妾室,谁给你的权力自作主张改建东院?”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岑浮舟看着她眸中的泪光,浑身如同寒冬腊月被人泼了盆冰水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说,这并非他本意。
可那盘旋不去的迷雾让他慢慢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也没办法保持清醒,去说出那些话。
等再回过神来,岑浮舟只听到自己开口吩咐下人:“将这些东西都拆了,扔出去,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人靠近居室。”
院落里的东西很快被拆得七零八落。
那些刚才还盛放的花儿耷拉在泥土里,鱼池连带着围栏一起拆了,锦鲤被随意捞起扔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跳跃,却救不了自己,最后失去生息。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试图制止那些下人,出口却是吩咐他们拆得快些。
而李青溪站在旁侧,一句话都未曾说。
她就那么看着他,泪水涟涟,眼底是浓重的悲哀。
岑浮舟指尖轻颤,想替她擦掉眼泪,可手却动弹不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下人迟疑着问他,秋千拆不拆?
岑浮舟想说,当然不要。
青溪很喜欢这个秋千,留下来。
可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说,这有什么可问的,当然是拆掉,一个秋千而已。
岑浮舟被这声音吵得头疼。
她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世子,我知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改建东院,其余的东西拆了都无妨,秋千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求你了。”
那是他们一起扎的秋千,她想留着。
然而这样柔弱的姿态,没有换来任何怜惜。
“不能,全拆了。”
岑浮舟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力推开她:“别碰我,你也搬走,不许再踏入东院一步。”
他的吩咐没人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