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璇忍不住说:“大姐,你有心事。”
罗珏微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罗璇心想,大姐这样子才是真的成熟,无论天大的事,只要她不想提,就没人能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
罗璇劝:“大姐,你还是得跟我学。就算天塌下来,就算我和妈闹成这样,我也不会不吃不喝、精神恍惚。我最多哭一场,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好汉一条。无论什么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心思太重,精神太容易受力,事情还没处理完,你自己先垮掉了。大姐,你得让自己过得开心点。”
罗珏无奈道:“你呀,面团似的,没什么气性。别人惹了你也就惹了你,你也不会怎么样。说好听点是以德报怨,说难听点……罢了,你开心就好。”
若是以往,罗璇肯定要反驳。
可短短的几天,发生太多事,罗璇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再回首回去,似乎突然从眼前抽走一块纱,世界变得清晰了一些。
于是罗璇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姐妹吃完饭,罗璇说:“大姐,我准备回上海去。你这边的工作,什么时候能结束?”
“今年9月就能结束。”罗珏的声音压抑,“其实,我能做的不多。”
“嚯,罗桑厂果然有钱,能请得起你们驻厂这么久……你怎么了?”罗璇吓了一跳,伸手去抚摸罗珏的脸。
罗珏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她疲倦地拂开罗璇的手:“我没事。”
“对了。”罗珏突然说。
“怎么?”罗璇疑惑。
“你等下路过仓库,帮我带句话给娇姐。”罗珏静静地说,“让她收好万叔的赔偿金,千万别去参与罗桑厂集资。”
……
娇姐坐在仓库里。
罗珏的宿舍阴冷,仓库更阴冷。罗璇蹲在娇姐面前,刚说了两句话,感觉不对,劈手把她的保温杯抢过来。
拧开保温杯盖子,热腾腾的酒味扑面而来。
责怪的话拐了个弯:“仓库里确实冷了点,喝酒暖身子,但也要适量。”罗璇轻声说。
娇姐姜黄色的大波浪已经半卷不直,发尾七横八翘,粗糙得厉害。她红肿的眼睛眨了眨,眼眶里却没什么眼泪。
“小璇,我心里窝囊。”
罗璇恻然。
娇姐按住心口:“他们欺负人……如果我不喝酒,我就只能清醒。我太清醒了,这日子还怎么一天一天往下揽呢?”
娇姐没哭,罗璇却哭了。她伸手揽住娇姐的肩:“娇姐,你的饭店已经盘出去了,对吗?”
娇姐又喝了几口:“对。本想着等小满考出来,就到北京去……”
“你还有小满。”罗璇劈手夺走保温杯,尤不满意,干脆拧开瓶盖,把搀着白酒的热水泼到外面,才折回来,“小满还有4个月考大学。你振作些。”
“人各有因果。”娇姐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阴郁的仓库房顶,“这就是我的因果。这就是我的命。我们就是贱,生来就是要被糟践的。”
罗璇又落下眼泪:“别说了,我难受。这世界明明应该是平等的,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下贱?娇姐,你说这个,我是绝对不信的。小满这么聪明,甚至可能成为罗桑县第一个市状元、省状元,难道也贱吗?”
“小满……就算成绩好,又有什么用?她也草根一样的贱……”
罗璇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打断她:“娇姐,我不信命,我也不算命。我不相信命运给我们普通人拿的就是被糟践的剧本。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公理,但一定有我们心中的正义。”
她拉住娇姐的手,用力攥紧:“你是湖南人,我问你:毛主席说,人民要当家做主呢,谁要想骑到我们头上,我们就把他们摔下去。这个国家是谁当家做主?人民还是不是国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