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女状元啊。她爸两条腿全没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满脑子都是要钱,心就是狠。”有人看着万小满笔直的脊背,“她才17岁。”
“哭。哭有什么用。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怎么选都是错。”那人叹气,“人这辈子,就是怎么选都错啊。”
“这么优秀的孩子,可惜不是儿子。要是个儿子就更好了。”有人把烟掷在地下,用脚碾了碾,满地都是稀烂肮脏的雪泥。
有人嗤笑:“撒泡尿端回家照照自己儿子,有哪个能和万小满比。”
“她今年高考……我听说清华是稳的。”
“清华啊,那可是清华啊!要是个儿子就好了……算了,我儿子不成器,还是人家女儿好。”
“赵书记说了嘛,万小满,是罗桑县的希望。你回家一把火烧了祖坟,祖坟欻欻冒青烟,你家也生不出万小满啊。”
……
“是我们罗桑县的祖坟集体冒青烟,才有这样的好事。”电视机前,有人正在说,“每年分红收入不低于入股资金的50——罗桑厂有多么好,家家知,人人知,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王经理带着我们大家共同致富。乡里乡亲的,王经理果然是自己人。”
值班工人啜饮小盅,头顶的白炽灯闪烁着刺目而寒冷的光。
“50的分红。”中年工人醉醺醺地用筷子尖点了点碗里的小菜,大着舌头说,“这次如果错过了,下次未必还有。”
“狗老王,我就知道你买了!一点声都没有!”
“嘘——拿了家里的积蓄,和我老婆嫁妆用。”
“买了多少?”
老王笑着伸出手,比了个“二”。
“两万?”
“二十万。”
“二十万?!你疯了!这么多钱!你老婆万一知道了,还不得发疯?”
“我老婆支持我。孩子要结婚了,不搏一搏,拿什么娶个好媳妇,拿什么给他买房。”
“你胆子真大。我可不敢买。”
春节联欢晚会的音乐声传出来,不大的屋子热热闹闹的。
“今年真是他妈的冷。”工友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抱怨,“你说你拿20万去入股,吹牛逼的吧,连电暖气都舍不得开。”
“该攒攒,该花花。”老王看着电视机,面色被电视里的光打得红彤彤的,眼睛眯着笑,“我们这样的人,贱得像草根,这辈子,也没多少次机会。”
“别说这种丧气话!大过年的,祝我们越来越好!”
散装白酒被装在酒盅里,清脆地碰作一处,发出小小的“砰”。
一旁打盹的工友被吵醒,嘟嘟囔囔地说了句:“碰,美梦都碎了。”
到处都是红色,一片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