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狼狈万分地撸了把50多个小时没洗的头发,给脸上刮上几条黑灰后,又惊现手指头烫起两个泡。
身边,张红梅因为惊吓太过,无法抑制住自己倾诉的冲动,不断重复对每个人说:
“我们完全想不到。”
“我和兰姨买的腊月二十凌晨4点半的车票。我们腊月十九晚上到的火车站,准备凑合一夜,谁知道停电了,整个县都瘫痪了,交通全没了,谁都联系不上谁,乱了两天。”
“好多返乡的工人从村里的工厂出来,往县里去,结果卡在半路。他们不知道火车站没车,以为坐火车出去就好了,拼了命地从各个村顶着雪往火车站走……火车站的人越来越多。”
“紧接着,我们带的东西也吃完了,幸好火车站每天给发点物资。谁知道火车站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连上厕所都挤不出去,最后不敢吃也不敢喝。想回也回不去,纺织村太远,我们谁也联系不上,手电筒都没有。”
“我们真的想不到。”
张红梅没完没了地重复着,最后是兰姨把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她的后背。
她颤抖的声音逐渐停下来。
张红梅开始嚎啕大哭。
兰姨心有余悸:“罗璇救了你的命。”
罗璇这才察觉到自己胳膊和手腕一阵阵刺痛。她撸起袖子,发现自己胳膊和手腕全是通红的指甲抓伤。
就是张红梅抓的。
手机“喂喂喂”地出声,罗璇这才发现,关系王的电话还没挂。
关系王语无伦次:“你可真是,我怎么形容,你够娘们!你怎么知道大年三十来电?”
罗璇喘了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是你说的,无商不奸。我骗人的。”
“我是让你骗大家警察马上赶到,没让你撒这么大的谎!”关系王的声音窒息。
“我有持续关注新闻。而且回来的路上,我看见电网的人在抢修电缆,我知道电缆很快就会修好。”
“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没成呢?”关系王的声音显然有些焦虑:“你拿什么保证?”
“如果我眼睁睁看着踩踏发生,我会后悔一辈子。”罗璇简单地说,“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关系王安静了很久,语气复杂:“总会有人站出来,你又何必站出来。这世道专打出头鸟,你只想做好事,可别人会不会觉得红星厂想笼络人心,会不会觉得你锋芒毕露爱出风头,想整死你?”
“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罗璇叹气,“人活一辈子,若要开心,就必须对得起自己,做事得凭借本心。别人喜不喜欢我,我管不了。管太多,自寻烦恼。”
她是家里的老二,一碗水都没有的孩子。
她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一个大傻逼。”关系王干脆利落地说,“但我佩服你。”
罗璇伸手拍掉头顶的积雪,摸了把脸。
“这有什么。”她慢慢说。
就在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轰!”
喊叫声由低至高,紧接着此起彼伏。
关系王满是恐惧的声音旋即从话筒中传来:“——完了。”
罗璇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回事?”
奔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传来,死一般的久久沉默。
罗璇“喂”了好几声,终于,关系王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罗桑厂的后仓……塌了。里面全是货。上千万件货。全被雪水泡了!全是钱,全是钱啊!”
罗璇说:“货没了不怕,只要人没事——”
“有人啊——”关系王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里面有人在点货——天呐——谁来救救我们——快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