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忿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回房研究上次影院外海报的修图风格。
落座十分钟不到,手机的嗡鸣声传来。
文竹雀跃地拿出手机,来电人却不是赵曜。
“皎皎姐。”文竹对着听筒叫人。
“你在家的吧?”
“在,我在楼上。”
“这样的,”皎皎姐说,“有几个叔叔婶子说你给我婆婆拍得那张照片蛮好,想让你也给他们拍两张。”担心文竹有负担,皎皎姐补充道,“主要看你有没有空,你如果有事不想拍,也没关系的。”
“我有空。”文竹说,“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想拍照的人有三个,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看着年纪最大,剩下两个奶奶看着比李凤英大不了多少。
三位老人面带新奇地看着文竹手上的单反相机,期待中含着一丝拘谨。
“在哪里拍?有什么要求吗?”她照例询问。
爷爷说:“没什么要求。和兰香的遗照差不多就行了。”
兰香是瑞瑞奶奶的名字。
文竹微怔,再次确认:“您三位都是要拍……遗照。”
最后两个字在嘴里滚过时,有些灼热。
文竹说得含糊。
“是的啊孙女!”爷爷比文竹豁达,他伸出五根手指,“我85岁啦。”古铜色的手背上皮肤松弛。
他继续补充,“说不定什么时候脚一蹬就走了,给我拍一张留在这阳世间,也算没白来一趟。”
见文竹仍犹疑不定,老人追问:“皎皎说你拍照不要钱,是不要钱吧?”
见老人一脸认真,文竹暗觉好笑,似乎如果她敢说出要钱两个字,老人就敢白来这人间一趟。
“不要钱。”文竹展颜一笑。
对文竹而言,不过是食指接触快门,轻按一瞬的事;对老人而言,这是一辈子的告别。
老人很配合,旁边两个观望的老人在一旁语言逗趣,偏老人不为所动,盯着镜头的面庞一丝不苟。
文竹连按几次快门。随后将将液晶屏出示给老人,“您看看满不满意。”
老人捧着机身,脑后往后退了半尺,念念有词,“太小了,看不清。”又问文竹,“能不能像兰香那样洗出来?”
皎皎姐听见这话,打个岔,“瑞瑞奶奶的照片是我们去照相馆冲洗的。文竹不能帮你冲洗。”
“那这照片怎么给我们?”
“是啊,不洗出来拍了没用啊。”
一旁的两个老人急了。
皎皎说,“哎呀,我说爷爷奶奶们,你们自己找个照相馆洗一下就好了啊,或者让文竹把电子版发给你们的儿子女儿孙子,让他们以后帮你们洗出来。”
老人犹疑着,他们图得是方便,是免费。
皎皎的建议,既不方便,也不免费。
老人的神色变得凝重。
明明镇上有好几家照相馆,但这些居住在镇上或者镇子边缘的老人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进照相馆一次。
几十块钱对年轻人而言不过两杯奶茶的事,但对从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走来的老人而言,花几十块钱做一件吃不饱穿不暖的事,不值当。
“那算了吧。”其中一个奶奶有些打退堂鼓。
见他们从方才的兴致勃勃变为此刻的兴味索然,文竹忙出声,“我帮您几位把照片拍好洗好,过两天你们来拿,行吗?”
“不要钱吧?”老人仍在迟疑。
文竹展颜一笑,“不要钱!”
拍摄很快结束,皎皎姐把文竹拉到一旁,“你说这算什么事,现在还搞得你倒贴钱。”
文竹说没事,“我看他们也蛮可怜的。我一会儿找镇上照相馆给他们洗出来,花不了几块钱。明天我去县里拍照,照片就放你家,行吗?”
“照片放我家肯定可以,但是这个钱怎么能叫你出。”皎皎姐是个热心肠,她说,“事是我给你揽上的,钱我出一半吧。”
“你这么算有什么意思?”文竹拿话噎她,“我长时间不在家,我家房子一直蒙你关照,你也不要我给你看护费不是。”
皎皎姐脸上一热,“对门对户的说这些干嘛。”
“所以啊,”文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说什么一人一半的话了。我先回去了。”
她要将刚刚的几张照片简单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