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所有人在他眼里都统称为“人”,无美丑之分,所以台上那个名为云楚的女生,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有股奇异的慌乱蔓延开,他便把视线转向阮织,却发现阮织眼中的期待。
那个眼神,像是笃定他与云楚之间会发生什么,又像是等待一个故事中将要到来的小高潮,怀着看戏的雀跃和殷切。
她从未流露出过如此明晃晃的情态,并且,紧接着,他头疼欲裂,仿佛有人拿着电锯撬开他的脑壳,在剜除他的记忆。他能感觉到,在这种极致疼痛下,他快记不清阮织的脸。
第二次,是许寅把云楚送回家那天,他过了很久,终于听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那是你的轨迹,送她回家的应该是你。”
是你。
是你。
是你!
如恶魔呢喃,如苍蝇盘旋,萦绕耳畔,既扰人又诡谲。
第三次,是李素素的那套无心说辞。黎於本来以为只有他这么觉得,没想到,不止他——那这就不是他想多了。
他坐在阮织身旁,察觉出她的紧绷。
她在紧绷什么?
他很想知道。
是害怕身份被戳穿吗?
第四次,是阮织做出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主动欺负别人不说,还主动承认,主动申请退学,好像她所做出的一切就是为了退学。
黎於其实并不在乎这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反正只要不强制改变他,只要阮织不离开,他就无所谓。
他“将计就计”,阮织想退学,那便推波助澜,借助他黎家小公子的身份,成功让学校批准。再之后,他便把阮织带回他早就布置好一切的家,只等她入瓮。然后,剩下的日子里,他想,阮织只能乖乖地在他的家里,看着他一个人。
可世界给了黎於重重一击,不甚在意地将他的心脏敲碎,哗啦啦哗啦啦,那么清脆,那么……可悲。
他明明动作很快,急救包扎也很及时,但他怀中的人就是慢慢地呼吸微弱,再慢慢地,没有任何呼吸。
“病人已无生命体征。”医生这么说。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上心脏,他喘不上气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跑出去。
跑出去了,他却迷惘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
原来爱而不得不是最让人耿耿于怀的。
即便“不得”,那人起码还存于此世间,还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最令人难以释怀的,是你知道她在某一处,却寻觅不到触摸不到。因此,想念只能一个人独自消化,苦楚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
几个月后,经心理医生治疗过的黎於恢复如初。跟声称自己是云楚的“阮织”在一起了。
但许寅觉得更奇怪了。
因为现在的黎於不像黎於。
很难说是怎么一种感觉,从小到大一直在黎於身边的他,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有时许寅想跟他说句话,却在跟他的眼神相触时陡然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特别是,他笑容多起来。
很假。许寅想。
嘴角的弧度像是被精心设计好的。
而且,好像连对“阮织”的喜欢也是。
他对云楚很好,好到唯命是从。但失去了“黎於”的风骨,不再像“黎於”。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许寅满心苍凉地想,他更像是被顶替或者被重新设定程序的机器人。
不是黎於。
不是。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
阮。黎。
软梨。
成熟至发软的梨,离烂掉也不算远了。
—
我愿献祭自己,腐烂进地里,成为下一次果实累累的养料。
只要,你能。
再回来看一眼。
哪怕踩着我的尸骸。
哪怕只是驻足片刻。
哪怕……忘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