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脚的石头村有个叫周二的后生，自小没了爹娘，跟着瞎眼的奶奶长大。这年春旱，地里的玉米苗蔫得像破草席，村里的老井也见了底。周二挑起担子去五里外的沙河担水，来回三趟肩膀磨得渗血，缸里的水还不够煮半锅粥。
&34；奶，要不我去后山挖野山药？&34；周二蹲在门槛上搓着龟裂的手掌。瞎眼奶奶摸索着从炕席底下掏出个青布包裹，层层打开露出个拳头大的陶罐：&34；这是你爹留下的东西，说等你十六岁就告诉你用处。&34；罐口封着蜂蜡，周二用指甲抠开，倒出半把黑不溜秋的种子。
当晚，周二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陶罐上，他忽然想起爹生前常说的话：&34；细想才能出智慧，细嚼才能出滋味。&34；这句话被刻在老屋的门楣上，如今漆色剥落，却像钉子般钉在周二心头。
第二天鸡叫头遍，周二揣着陶罐出了门。他没去沙河担水，却往村东的老槐树林走去。这片林子是石头村的&34；风水林&34；，没人敢随便动一草一木。周二找了块背阴的坡地，用铁锨挖了三尺深的坑，把陶罐埋进去，又从溪边运来湿润的河沙覆盖在上面。
&34；周二你作啥孽！&34；放牛娃虎子撞见这一幕，撒腿跑回村喊人。族长带着十几个壮汉拿着锄头赶来时，周二正往坑里填土。&34；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风水林里不能动土！&34；族长的拐杖敲得石头响。周二攥着陶罐碎片跪在地上：&34；求您让我试三个月，要是不成，我愿受族规处置。&34；
三个月里，周二每天天不亮就往林子里跑。他用碎陶片在树干上刻下密密麻麻的标记，记录每棵槐树的长势；把不同土质的土样装进葫芦，用舌头尝出酸碱度；甚至在雷雨夜爬到树上，观察闪电击中哪根树枝。村里人都说他魔怔了，只有瞎眼奶奶摸着陶罐碎片念叨：&34；他爹当年也是这般痴。&34；
立秋那天，周二把族长请到林子里。只见原本稀疏的槐树间，竟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野山药的藤蔓正顺着树干往上爬。周二刨开土层，陶罐碎片围成的圆圈里，山药根须像章鱼触手般紧紧包裹着陶片。&34；这陶土含磷，能让山药长得快。&34；周二捧起一把湿润的沙土，&34；我把溪水引到林子里，借着槐树遮阴，山药就能活。&34；
族长蹲下身，手指抚过缠绕在陶片上的根须：&34；你咋想到用老槐树？&34；周二望着远处的太行山：&34；爹说细想才能出智慧。我琢磨着，槐树根系深，能把地下水吸上来，山药就能借点湿气。&34；他掏出腰间的葫芦喝了口水，&34；至于细嚼出滋味&34；周二把葫芦递给族长，&34；您尝尝这水。&34；
清澈的溪水入口先是微甜，接着泛起一丝苦涩，最后竟回甘无穷。周二解释道：&34；我在溪边种了野菊和苦荞，水流过根系就带上了味道。就像过日子，急着喝只能尝个水味，慢慢品才能尝出苦辣酸甜。&34；
那天晚上，石头村的老槐树下架起了铁锅。周二把挖出来的山药切成薄片，混着溪水和野菊熬成粥。瞎眼奶奶尝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里淌出泪来：&34；这味道和你爹熬的一模一样。&34；
后来，周二在老槐林边搭了间草屋，专门研究如何用陶罐改良土壤。他把经验写成册子传给村里人，渐渐远近闻名。有人问他成功的秘诀，周二总是指着门楣上的刻字：&34；细想如抽丝，慢品似熬糖。&34；
许多年后，石头村漫山遍野都是野山药，老槐树的年轮里还嵌着陶罐的碎片。每当有人说起周二的故事，总有人会补上一句：&34；你看那陶罐，碎了反而成了宝贝，就像这世间的道理，不磨不碎，哪能琢磨出滋味？&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