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如银纱般洒向大地。这本该是人间千家万户,阖家团圆的美好时刻。
然而,天下却不知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南北战争的阴云尚未消散,近百万人已命丧黄泉,更有像沧州、渤州那般令人痛心疾首的屠城惨剧发生,无数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痛苦不堪。
草原上,冷风呼啸,虽是初秋,却已透着刺骨的寒意。空旷无垠的草原上,时不时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狼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缓缓前行,月光下,身影被拉得斜长,一人一影,更添几分孤寂。此人便是刚刚从渤州城走出的林雨欣。
草原上的露水浓重,早已打湿了她的鞋子和裙摆,但她步伐坚定,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仿佛正赶赴一场命运既定的约会。
此时的京城,已然复建一新,曾经流落在城外的人们陆续搬回城中,生活逐渐回归常态。只是,经过数次折腾,大部分家庭和商家元气大伤。虽说街市上重新恢复了些许往日的人气,可人们囊中羞涩,经济始终难以提振。
今晚,是京城复建后的首个中秋之夜,也是官方支持开放的第一个夜市。京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家商户都张灯结彩,试图营造出繁华的景象。
陆云轩、户部左右侍郎孙谦、赵允知,以及在户部挂职主簿一职的苏浑,四人漫步在大街上,调研市情。
京城经历伪币之祸、一夜暴乱,再加上尚未结束的战争,国库早已空虚,如今只能勉强依靠全国征收的税银艰难维持。
偌大的国家,也经不住如此大规模的消耗。 孙谦望着熙熙攘攘却难掩疲态的街市,不禁长叹一声:“如今京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一到,百花盛开。只可惜,刚入秋,刮的全是西北风啊!”
赵允知打趣道:“孙大人这比喻真是恰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要是有钱,西北风瞬间就能变东风。”
孙谦苦笑着摇摇头:“你我都心里清楚,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呐。”
陆云轩和苏浑心中明白,如今天下巨富,首推苏家。这三个月来,国家与北夷的战争,几乎全靠苏家垫资支撑。如今,也快到了他们约定的期限。
陆云轩望着街市,心中却牵挂着北疆战事,忧心忡忡。
苏浑看着这看似热闹却徒有其表的街市,心中渐渐形成一个计划。作为浸淫商道多年的商贾,赚钱之道早已渗透进的骨血里,他对赚钱之道有着极为透彻的见解。在他眼城眼前的虽然不景气,却正是他可以赚大钱的绝佳良机。他觉得此计若能成功,苏家将再次屹立于经济巅峰,比起之前运作平阳铜币,这一计划更为霸道,却又不失王道。
四人在街市上走走停停,正巧碰到京兆府尹何守道带人巡夜。如今九皇子与庄飞羽都在北疆作战,京城的防务重担便全落在了他这个京兆府尹的肩上。何守道本是文官,如今却天天干着武将的活计。
自京城那一夜变故后,他几乎吃住都在府衙。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而他这几个月来,仿佛都忘了家在何处。只因皇上下旨,趁着京城复建,将之前不合理的规划一次性重新调整。许多建筑、街道都重新规划,原本熟悉的路线早已改变。若不多走几遍,就如同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极易迷路。
何守道抬头,一眼便瞧见陆云轩等人,赶忙迎上前去,拱手行礼:“陆大人,孙大人,赵大人,苏大人!真是巧啊。”
陆云轩等人见状,也连忙回礼:“见过何大人。” 陆云轩微笑着说道:“看来何大人今晚又得忙个通宵了,何大人如此夙夜在公,着实令陆某钦佩。今日巧遇,陆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何大人能否赏光?”
何守道赶忙说道:“陆大人言重了,陆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下官定当听命照办。”
何守道心里清楚,如今的陆云轩,无论是掌管御史台还是户部,实职正二品,比自己高出三个品阶。自从有了灾时联合公署,他与宰辅共同执掌公署,何守道便明白,未来的首辅之位,非陆云轩莫属,莫说是一品大员,即使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陆云轩三十多岁的年纪,若能位极人臣,古往今来恐怕寥寥无几。自己能与他同朝为官,已然是一生值得称道之事。更何况,这两年来,他们在诸多事务上合作默契,无论是私交还是公务,二人在朝堂上已然是关系密切。
何守道也算是年轻有为的一代朝官,刚入仕便得到楚宰辅的青睐,短短五年就做到了京兆府尹的位子,这一坐便是十几年。这官职虽只是正三品,但胜在位置重要。
京兆府尹,乃天子脚下第一号权臣,掌管京畿要务,通天彻地,与六部尚书相比也毫不逊色。
说来也巧,自从陆云轩来到京城,不知不觉间,二人便紧密相连。何守道比陆云轩年长几岁,但经过几次合作,他自然而然地以小弟自居,对陆云轩佩服得五体投地。陆云轩几次遇险,何守道都焦急万分,第一时间安排救助。
陆云轩笑着提议:“我来做东,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喝酒赏月,如何?” 众人一听,陆大人请客,纷纷应和。 五人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酒肆,选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又温了几壶酒,边喝边聊,气氛格外轻松。
正聊得兴起,何守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陆大人,尊夫人也该生了吧?”
这一问,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陆云轩生子,那必定是当朝一大喜事,更何况他的夫人还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陆云轩也是妥妥的皇亲国戚啊。
然而,陆云轩却被这一问给问住了。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容平郡主曾说预产期就在这几日,还让他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个名字。可是这两天他给忙忘了,
他怔了一下,连忙说道:“嗯,嗯,是快了,好像就在这几日。”
他嘴上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犯起愁来,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如今国难当头,以他现在的身份,孩子的名字若不慎重,极有可能遭人诟病。想到这里,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他,心中不禁有些沉闷,只是脸上依旧堆满笑意,手上还不停地与众人举杯应酬。
这场小酒一直喝到戌时才散,五人告别,各自回家。何守道不敢有丝毫懈怠,坐在马车上,仍吩咐手下继续在城中四处巡视。
他心中暗自思忖,刚才自己敏锐地捕捉到陆云轩脸色一沉又迅速恢复的瞬间,想必是自己的问题触及到了他内心的担忧。以陆云轩如今权势滔天,还有什么能让他担忧的事呢?
而苏浑心中则另有一番盘算。这三个月下来,苏家虽富可敌国,但也几近掏空家底,若不是遍布全国的产业支撑,恐怕早已难以为继。 他被自己刚才天才般的想法深深震撼,越想越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绝妙的计划。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要与父亲和几位兄长好好谋划一番。 京城,苏家,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远在北疆,庆王也在这个中秋之夜大宴众将。
营帐内灯火通明,庆王端起酒杯,目光炯炯地说道:“诸位,我五弟在草原上大败兀赤,歼敌五万;二哥更是全歼慕容族二十万。北夷这东西两大部族已然落败,这场仗离结束不远了。
如今,我们的新式火器即将打造完毕,共计八万支。七弟那边也传来消息,他在南望城打造了三千枝新火器,还造出了流星火炮这种毁天灭地的大杀器。
沧州一战,其威力惊天地泣鬼神,虽说手段残忍,但我们也不得不防,最近我们也加紧造了一批。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与那兀赤老儿决一死战。来,大家干了此杯,为决战壮行!”
马云涛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据目前所知,兀赤在新州正加紧制造新火器。据说他从燕州拿到流星火炮后,也在大量制造。这一仗恐怕不好打,还需从长计议。”
令狐北向也点头附和道:“殿下,我们当初制订的借力造枪计划,如今看来,弄不好会弄巧成拙。经过草原一战,新旧火器的差距过早暴露。若兀赤手中也有新火器和流星火炮,我们便失去了武器优势。当初五皇子的四万大军,就折损在兀赤的火器之下啊。”
马云涛和令狐北向的话,让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众人陷入沉思。是啊,原本的借力计划,如今可能反倒成了送枪之举,若真如此,岂不让人笑话。
庆王看着众人,脸上依旧带着自信的笑容。他放下酒杯,用力扯下一条羊腿,沾上些许盐巴,便往嘴里送,这吃法颇有草原人的豪迈。
说道:“兄弟们,尽管放心。有些事,不到最后,不能轻易亮出底牌。五弟端了兀赤的老窝,虽是意外,但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众将见庆王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言。
中秋宴上,大家在北疆的草原上尽情畅饮,虽心怀忧虑,但也不失豪情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