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祈夏睁着眼睛,眼泪把她的视野渲染成一片片马赛克似的方块,好像山上那场令她舒爽怡然的雨终于倒灌回来,涌入肺腑,冲散了所有表象的从容。
她不喜欢黄昏,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盛修的憔悴,燕度的意外,他们明明是被光环笼罩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让花祈夏在此时此刻,无法抑制地心脏发疼。
浓稠的晚霞与巨大的恐慌一起涌来了。
“哥,我不知道……”花祈夏埋着头把盛修往门口的方向推,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眼泪砸在地上,“你回去,你回去吧好不好,我不要你这样……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盛修担忧地看着妹妹,花祈夏推了他两下,又倏然仿佛那院子外有洪水猛兽般,将盛修的衣角用力拽住,“不,不对,你别去,你……”
花祈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苞苞,”盛修转身,想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被花祈夏躲开了,盛修将声音放得更缓,越过晚霞袭来的速度,他说,“哥真的没事。”
花祈夏忽然就崩溃了。
在这一瞬间。
巷子里邻居下班的车铃兴奋地跳动,交织如欢快的乐章,穿大街过小巷,越过四四方方的小院。
刚放学的孩子欢欣鼓舞,一路跑唱留下雀跃的笑声。
【编,编,
编花篮,
花篮里面有小孩!
小孩的名字叫花篮儿
……】
眼泪骤然间像开了闸的水,花祈夏突然放声大哭。
“哥,我,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她只感到一阵无力的悲戚,比黄昏更让她不安恐惧,铺天盖地将她包裹淹没了,花祈夏没有看见盛修眼中那跃动的痛惜。
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惊悸与迷惘里,突然扑上来,扑进盛修怀里。
和上次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分不同,花祈夏泄愤似的用力撞上他的胸膛,盛修指尖动了动,无言地抬手拢住了女生的肩。
泼天晚霞奔涌而来,血一样的红洒在盛修的发丝间,和高大得挡住女孩的脊背上。
“苞苞,燕度他会没事的。”
“不……不是……”花祈夏艰难地摇头,她没办法诉说自己心底深处真正的不安。
她的无措茫然,她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恐惧,燕度的意外就像脱轨火车的第一节车厢,她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再发生其他的事。
万一她的觉醒成为了掀动飓风的蝴蝶怎么办,万一她哥为了她和父母,排除万难遍体鳞伤也要回来,改变了剧情线又该怎么办。
她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矫情”如此情绪不稳定,花祈夏厌恶所有的消极,在这一刻想消极地抵抗一切,“你回来吧好不好,别去那里了……不,我想离开,你也走,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哥……”
手指在盛修白色的t恤上越攥越紧,褶皱绕成螺旋状,盛修感觉到那一点湿热在布料上蔓延,贴上他的皮肉,比火更滚烫。
盛修的手掌一下下抚在她脊背上,他没有再说话了,听着花祈夏不能遏制的痛哭,盛修抬起头,看着远方浸没在红云中的古塔。
小巷里的孩子们散去了,周围再次落入安谧。
直到怀里的人忽然捂住脸蹲下,肩膀耸动不能自已。
“苞苞。”盛修也蹲下来,他的手一直没有从花祈夏肩膀上离开,盛修的声调变了,认真而深沉,“你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
花祈夏知道她哥问的不是她为什么哭,盛修的声音将她带入一片遍布细沙的海滩,她可以将自己埋在温热干燥的沙子里,去当一个情绪化,语无伦次的傻瓜——
“为什么你会这样……还有燕度,我很怕啊哥我真的害怕……”花祈夏闷声哭泣,好似她终于在18岁以来第一次全然地释放情绪,“还有那个讨厌的抢单胖子,我真的很讨厌,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是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哥……”
盛修将凑过来的草嘟嘟轻轻赶走了。
听着花祈夏混乱的泣诉,他没再说话,半蹲在她身边,看着抱臂哭泣的妹妹,就这样一只手护在她的肩头。
玫瑰般的血色从他们背后奔涌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祈夏终于止住了哭泣,闷涩的声音从手臂下传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没抬头,手指动了动,“对不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