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凤正将烘暖的护腕套在他腕上,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掠过他虎口的茧。
篝火将韩小凤耳垂的银坠子熔成两粒跳动的锡水。
她捧着粗陶碗往火堆添苞谷酒时,指尖被烫出细密的红痕——
这酒是王瘸子用新猎的鹿茸泡的,琥珀色酒液里浮着邻村送来的野山参须。
\"当家的尝尝这个。\"她忽然用竹筷夹起块炙得焦脆的獐子肝,金黄的油脂顺着虎口纹路渗进腕骨凹陷处。
骆志松张口接住的瞬间,少女突然倾身咬住他筷尖的半片姜丝,染着松烟味的发梢蹭过他下颚弹壳状的旧疤。
晒谷场西头爆发出哄笑。
李铁匠家的小子正踩着猎户们的酒碗学狼嚎,脚踝的铜铃铛撞得比祭神鼓还响。
骆志松刚要起身添柴,韩小凤突然攥住他腰间悬的牛角壶。
靛蓝色药粉从壶口簌簌落进火堆,腾起的青烟里浮动着二十八个北斗状的光斑。
\"那年你教我认猎户星,\"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突然点在骆志松喉结,\"说天璇星底下埋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野山参。\"
火光将少女瞳孔烧成两汪松脂,映出男人肩头尚未愈合的狼爪印。
骆志松喉结滚动的刹那,晒谷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二十辆空板车的木轱辘在雪地上碾出深痕,周商人翡翠扳指磕碰铜秤的叮当声还凝在风里。
韩小凤猛地拽下辫梢金发带,在男人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里,将沾着忍冬香的唇印烙在他颧骨枪茧上。
\"骆当家!骆当家!\"猎犬大黑突然冲着河对岸狂吠。
王瘸子拄着鹿角杖撞开人群,冻硬的羊皮袄下摆还粘着邻村地界的红泥,\"界碑林那边来了七八个生面孔,说是要重新划什么\"
欢呼声像被雪水浇灭的篝火。
骆小妹怀里抱着的榛蘑撒了一地,沾着药渣的松针在众人鞋底碾成靛青色的泥。
骆志松摸向腰间鹿筋弓的瞬间,瞥见周商人正将验货的铜秤偷偷塞回马车——那秤砣悬在\"叁拾斤\"刻度下方三寸,恰是火狐皮该有的分量。
\"这位是县里派来的林权专员。\"穿中山装的男人摘下棉帽时,露出额角被兽夹伤过的月牙疤,\"邻村反映你们越界采了二十七棵冷杉的松脂。\"
他公文包扣锁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晒狼皮的乌鸦,盖着红章的文件在月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韩小凤突然将温暖的护腕套回骆志松腕上。
少女染着药汁的指尖划过分成契书的红手印,在\"野猪岭\"三个字上洇开朵凤仙花。\"当年雪崩埋了界碑,\"她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老鹰岩的石缝里还卡着光绪年的地契呢。\"
骆志松捏着牛角壶往火堆撒药粉。
靛蓝色烟雾裹着松脂香漫过人群,将那叠文件熏出焦黄的边。
他望着河对岸忽明忽暗的火把光,突然想起三天前陷阱里垂死的野猪——那畜牲獠牙上沾的红泥,和砖员皮鞋底碾碎的一模一样。
\"劳烦专员尝尝祭灶肉。\"他忽然用猎刀挑起块炙獐子肉,刀刃精准地停在对方食指戒指上方半寸,\"这肉要用老鹰岩的雪水炖足七个时辰,少了半刻钟就腥得咽不下。\"
专员喉结滚动的声音被北风扯得稀碎。
晒谷场东头的柴垛突然倒塌,大黑犬叼着半截靛蓝色布条窜进人群——那布料分明是邻村猎户驱兽火把上的缠腰巾。
当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在雪堆里时,骆志松正用匕首削着新制的榉木箭。
韩小凤蹲在磨刀石旁帮他缠弓弦,染着药渣的辫梢扫过弹痕交错的脊梁。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钉在靛蓝色的雪地上,恍如当年在雷区排爆时绷紧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