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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酒店》
周寒山推开酒店玻璃门时,正撞上一股裹着腐木味的穿堂风。
他抬头看向大堂中央的水晶吊灯,蜘蛛网状的裂纹从天花板蔓延至墙壁,暗红色墙纸上凝结着几块拳头大小的黑斑,像某种干涸的血渍。前台后站着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她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周先生,您的房间在404,电梯在左转第三根罗马柱后面。”
走廊铺着褪色的波斯地毯,周寒山的脚步声被吞没在绒毛里。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轿厢顶部垂下一截断裂的电线,随着冷风微微摇晃。
四楼的走廊比大堂更暗,尽头一扇雕花玻璃窗透进血色的月光。404房的门把手上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线,他拧动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仿佛有牙齿在门后咬合。
房内没有开灯,周寒山摸索着按下开关,吊灯却突然炸开一片火花。借着窗外霓虹,他看见梳妆镜上密密麻麻贴满黄符,床头摆着个青铜香炉,三支断头香歪斜地插在香灰里。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周法医,确认死者身份了吗?”电话那头是刑侦队长老陈。
周寒山掀开窗帘一角,对面烂尾楼顶的探照灯正扫过酒店外墙,他看见墙皮剥落处露出大片暗褐色痕迹:“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三天前在护城河捞上来的碎尸,是去年失踪的恒远集团太子爷——林佑。”
凌晨三点,周寒山被滴水声惊醒。
浴室门虚掩着,镜面蒙着厚重的水雾。他伸手去够毛巾架时,突然摸到一团黏腻的东西——那是一只泡胀的人手,指尖挂着半片暗金色美甲,正死死扒在淋浴喷头上。
“谁!”他抄起漱口杯砸向镜子,碎裂的玻璃后露出一张肿胀发青的脸。那具浮尸的眼球早已脱落,空洞的眼窝里却渗出两行血泪,被水泡烂的嘴唇一张一合:“往生契”
周寒山倒退着撞上浴缸,后腰抵住冰凉的陶瓷边缘。浮尸的皮肤突然开始大片脱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殖,一根根肋骨间卡着枚翡翠玉佛,正是林佑失踪时戴着的传家宝。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走廊炸响。周寒山抄起浴袍带子缠住门把手,从猫眼里看见旗袍女人推着餐车停在403门前。餐车上盖着猩红绒布,布料下凸起的轮廓像是人的头颅。
次日清晨,周寒山在酒店后巷垃圾桶里翻出半截烧焦的黄纸。
纸灰中残留着朱砂绘制的符咒,他认出这是湘西赶尸一派的“锁魂符”。正要拍照取证时,后厨铁门突然打开,两个戴橡胶围裙的帮工抬着黑色塑料袋出来,袋口渗出暗红的液体。
“听说今晚要开往生宴?”较胖的帮工压低声音,“老板娘从缅甸请来的那个降头师,真能让人起死回生?”
“嘘!十年前那件事”
周寒山闪身躲进阴影,看着他们将塑料袋扔进冷链车。车厢开合的瞬间,他看见二十几个相同的黑色塑料袋整整齐齐码在冰柜里,最上面那个袋子的拉链崩开一角,露出半张青灰色的女人脸——正是昨夜出现在浴室的那具浮尸。
子夜时分,周寒山撬开顶层阁楼的门锁。
房间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材,棺盖刻满缅甸咒文。四十九盏尸油灯围成八卦阵,每盏灯芯都裹着半截带指纹的人皮。棺材里躺着个穿金缕玉衣的干尸,胸口插着把青铜匕首,刀柄镶嵌的正是林佑那块翡翠玉佛。
“周法医好眼力。”旗袍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掀开左臂衣袖,露出半截白骨森森的小臂:“十年前红月酒店大火,我们这些被困在往生契里的亡魂,总要找些新鲜肉身当替死鬼。”
窗外血月突然大亮,棺材里的干尸猛地睁开双眼。周寒山摸出藏在袖口的解剖刀,刀锋划过女人咽喉时溅出的却是黑水。地板开始渗出粘稠的血浆,无数白骨手臂从墙纸里探出,抓住他的脚踝往下拖拽。
“你以为林佑为什么能活过来?”女人的头颅滚到棺材旁,裂开一个诡异的笑:“他父亲用四十九条人命签了往生契,现在轮到你了”
周寒山将解剖刀狠狠扎进棺材缝隙。
翡翠玉佛突然迸出绿光,干尸发出凄厉的惨叫,金缕玉衣下的躯体迅速腐烂。地板裂开漆黑的缝隙,无数冤魂裹着血雾冲天而起,整座酒店开始崩塌。
他在坠落中抓住半截青铜匕首,刀身映出十年前的火海——旗袍女人抱着烧焦的账本跪在顶楼,身后是四十九具拴着铁链的少女尸体。林佑父亲站在火光里冷笑,手中的往生契正在燃烧。
晨光刺破乌云时,周寒山躺在护城河岸边。
对岸的红月酒店已化作废墟,警笛声由远及近。他摊开掌心,半片烧焦的黄纸被风吹散,上面依稀可见“以命换命”四个血字。手机突然震动,老陈发来最新尸检报告:今晨打捞起的第十九袋碎尸,dna与十年前失踪的恒远集团董事长完全匹配。
河面飘来一片金箔,周寒山想起昨夜插在干尸心口的匕首。刀柄上的翡翠玉佛,此刻正静静躺在他口袋里,泛着幽幽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