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粮铺掌柜招了!\"亲卫撞开库门,怀里跌出个紫檀匣。
匣中账册用波斯数字记载着暗账,某页朱笔勾勒的商船图案,赫然与海商头目林九指上的蛇形戒吻合。
卯时初刻,朝阳将万安桥照成金链。
李明站在桥头,身后三百衙役举着缠麻火把。
当林九的商船刚转过江心洲,两岸突然竖起十八面玄铁盾,盾面《平准九章》映着火光如同血书。
\"林老板的船吃水三丈七,载的怕是闽南巡检司的官印吧?\"李明扬手抛出账册,恰有江风吹开记载私铸钱币的那页。
桥下百姓哗然,几个曾参与闹事的泼皮突然指着林九尖叫:\"是他让我们往米袋塞死鼠!\"
林九脸上蜈蚣疤抽搐着,蛇形戒撞在船舷迸出火星。
他正要摸向腰间火铳,俞通源的金枪已挑飞他幞头,露出秃顶上用螺黛画的北斗七星——正是海寇祭拜天妃的标记。
\"尔等可知洪武五年沉没的押饷船?\"李明突然掀开身旁木箱,霉变的官银上全烙着北斗纹。
人群中有老船工突然跪地痛哭:\"那船那船桅杆上缠的就是这种金丝绦!\"
林九踉跄后退撞翻桐油灯,火苗顺着金丝绦窜上商帆。
这个曾在东海叱咤二十年的巨贾,此刻像被抽了脊梁的黄花鱼,瘫坐在燃烧的甲板上。
他镶着东珠的皂靴踩到自己的翡翠腰带,竟顺着跳板滚进江中,激起一圈裹着紫泥的泡沫。
辰时的炊烟升起时,俞通源正用枪尖挑着荷叶包走进签押房。
李明伏案酣睡,手中还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水晶镜里映着他睫羽投下的青影。
\"你这书生\"俞通源解下大氅轻轻盖上,忽然瞥见案角砚台下压着张草图。
辽东马鞍的改良图旁,画着个戴虎头帽的稚童——正是他上月夭折的幼子生辰礼。
窗外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三百亲卫自发列队经过廊下,经过签押房时俱是右拳叩胸。
晨光穿过雕花窗,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跳动,有个少年兵突然红了眼眶——他老家正是靠《货殖图》换得高丽柞蚕种的滁州山村。
李明在暖阳中睁眼时,正对上俞通源泛红的眼角。
两人目光相触,忽同时指着对方大笑起来。
武将的络腮胡上沾着鸭油,文官的玉簪歪插进发髻,案头西洋钟的铜摆却将这一刻敲成永恒。
第六幕:暗潮涌动
未时的蝉鸣撕扯着燥热,李明在商帮会馆前勒住缰绳。
楠木匾额上新刷的桐油泛着青光,却照不清檐角那串突兀的崭新铜铃——昨日暴雨时,这里本该挂着驱鸟的竹哨。
\"参政大人万安!\"迎出来的侍从弯腰过甚,后颈露出道蜈蚣状疤痕。
李明状似无意地抚过门环,指腹沾上星点铁锈——这门环本该是熟铜所铸。
正堂鎏金自鸣钟的摆动声里,他嗅到丝若有若无的沉檀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林九落水时炸开的紫色泡沫,想起水晶镜里螺旋金丝的倒影。
八仙桌摆着的建窑兔毫盏过于崭新,盏底茶渍却分明是陈年普洱的暗红。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李明转身时广袖带翻茶盏。
褐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奇怪的纹路,像极了那夜平准仓前火把映出的北斗七星。
他弯腰拾碎瓷片的瞬间,瞥见东厢房帘隙闪过半幅黛色襕衫——那是应天书院士子独有的装束。
暮色渐浓时,李明推说要观星象,独自登上会馆观云阁。
他指尖摩挲着袖袋里半枚算盘珠,看万家灯火次第点亮。
东南角的火光忽然暗了三簇,恰是水龙局、平准仓与市舶司的方位。
晚风送来打更声,混着街角货郎突兀的铃铛响。
那铃声不像黄铜的清越,倒似生铁相击的暗哑。
李明数到第七声时,阁楼木梯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来人左脚落地总比右脚重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