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屠城,许多人会觉得这种事情过于变态,在历史中应该并不常见,甚至还会怀疑历史中是否有过真实发生。
其实,根据史料记载,历史上的屠城虽不能说处处可见,但也算是战争日常,若是不信,可以简单地翻阅一下《史记》和《汉书》,就能发现其中的记载会让人不寒而栗。
以汉初为例,刘邦起事后,先屠武关,后又与项羽一起屠咸阳,屠城阳,又欲屠鲁地,就连沛县都想屠。然后就是周勃、樊哙、韩信,这三人分别屠了马邑,煮枣,城父。
这还仅是汉初的历史,至于之后的各朝各代,屠城的情况绝非少见,以人为食的记载更让人不堪入目,毫不客气的说,翻开二十四史看一看,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有屠城和吃人的记录。
那些所谓的圣明英主们,总会得到无尽的赞誉,可在他们光辉的外表下,却是无尽百姓的鲜血在奔腾和呐喊。如果只看到英雄的纵横,刻意忽略传奇之下的那些皑皑白骨,这是一种不公平。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高唐城内血流成河之际,位于魏州东北,距离马岭关不远的邢州城也正陷于攻守胶着之中。
邢州城的建造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君主祖乙迁都于邢,大兴土木建城,这是有史以来首座见于文献记载的、具有王朝城邑规模的城市。
城池的大规模扩建与发展始于后赵,石勒建立后赵政权,并修建襄国城为京都,掀起了邢州城的建城高峰。
隋唐时,邢州城已经成为州、郡、县的治所,城内富庶繁荣,店铺酒肆林立,盛唐之时,邢州民户多达十万余家,如今虽说战乱不断,但邢州城依旧繁华,不输魏州城。
邢州城位于太行山余脉,城墙依山而建,形成天然瓮城结构。城西三十里的马岭地形险要,山道狭窄,林木丛生,马岭关更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当下为河东晋军所把守。
李克用收到史仁遇的求援后,即刻使用围魏救赵的计谋,派李嗣昭率三千骑兵过马岭关,直抵邢州城外,本以为三千对两百,如此大的兵力差距,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邢州城。
令李嗣昭万万没想到,连续六日的轮番强攻之下,牛存节竟然带领残兵依旧坚守城池,不让半分,河东铁骑根本踏不进邢州城。
无奈之下,李嗣昭不得不上报李克用,从马岭关内多次抽调步卒,使得原本的三千骑兵已然增至接近八千兵力,这一战打到现在,李嗣昭知道自己只能打下去,也只能攻下邢州城,否则回去没法复命。
残阳如血,将邢州城头斑驳的青砖染成暗红色,就连被刀锋箭矢破出的一道道沟痕里都布满血红。
城墙的马道内,牛存节扶着豁了一半的城墙垛口,望向城外的那座军阵,布满满血丝的眼睛尽是疲惫与焦急,原本强壮的身子也仅是这几日便骤然显得老了好多年。
牛存节,字赞贞,青州博昌县人,年过五旬。
最初,牛存节追随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后投靠朱全忠,因大破蔡州、郓州流寇,深得朱全忠赏识,文德元年又破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乾宁元年在朱全忠的举荐下,被朝廷授予检校工部尚书,当下任邢州刺史、州团练使,主掌邢州事务。
凝望片刻,牛存节戴上铁盔,双手重新用力地抓紧墙砖,明显能看到他的指缝里充满了凝固的血痂。
那不是他的血,是两天前用铁锏砸碎第七个登城敌兵时所溅,当时来不及擦,之后也就擦不尽了。
“将军,西墙缺口又塌了三尺!”
一名浑身沾满尘土的军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军校身上的皮甲破裂不堪,缝隙里正渗出褐色的血水,明显带着伤。
活着的军卒都是如此,不流血的已经死了,原本的三百军卒已经没剩多少,他们都是跟随牛存节多年的亲兵,久经战阵,此番一战都打没了。
当下,参与守城的人多数是城中百姓,可到今日为止,城中青壮也快死去大半,如果援军再不到,牛存节打算死在这里,就死在城墙上。
牛存节收回视线,在军校的肩头轻拍了一下,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间吐出铁锈味的话音:“找人拆了粮仓门板,用夯土混着草料填上,动作要快,他们可能又要攻城了。”
话音刚落,城下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后便看到磨盘大的石块裹着火星划破暮色,朝城墙砸来,继而整座城都在颤抖,尖锐的碎石片四散飞溅。
“趴下!”牛存节低身拽倒军校,一块扁平如刀的飞石擦着两人的头皮掠过,将后方望楼木柱拦腰切断。
本以为一轮投石过后,晋军会实施攻城,然而等了好久却没见到有军卒攻来,而是又沉寂下去,唯有城外军阵之中的那面狼头纛旗在猎猎作舞。
“将军,第七日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一名军卒猫着腰挪到牛存节的身边,递上半碗浑浊不清的井水,牛存节接过水碗时,几滴鲜血从牛存节的眉骨处滴落进碗里。
真的是苦守了七日,三百守军消耗殆尽,能战的兵卒已经不足二十人,全靠城中百姓在死撑,而且城墙多处坍塌,只能用门板、夯土甚至阵亡之人的尸首来填充缺口,可要是再这么填下去,还有人守城吗
“有援军的消息吗?”
牛存节喝干碗里的水,随口问了一句,又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是邢州城的主将,连他都不知晓,别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至于为什么至今等不到援兵,牛存节想不清楚。
魏博境内就有兵马,而且梁王就在魏州,距离邢州并不算远,星夜兼程也就到了,根本用不上七日,可为何不派兵呢?难道不想要邢州了吗?还是说不想要他牛存节了
夜色降临时,晋军的军阵再次亮起火把,牛存节望着连成片的光亮,心头一紧。
六日来,李嗣昭每到夜间便用此法做出攻城之态,进攻的时辰却不定,有时根本不攻,只是火把彻夜长明,导致守在城墙上的人整夜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一刻不敢合眼,折腾得大家心神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