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按住我,我这才发现,身上那套灰色男装,不知何时已换成了白色丝绸春衫,胸口半掩,而这该死的书生就斜卧在我身边,单手支撑着脑袋,一双眼睛毫不忌讳地看着我,啧啧叹道:“真没想到啊,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女人,连后庭花都懂得。”
他这会的神情吊儿郎当,像足一个寻花问柳的浪荡子,看来是终于露出狼人本色了。
我很大方地让他看个够,笑眯眯地问道:“我的身材比那些青楼花魁如何?”
他微一错愕,忽然笑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下流书生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角眉梢飞扬着一股特别的魅力。
他梳理我的发丝,黑瞳深处闪烁着火花,姿态慵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叫我感到惊讶。”
我也笑了,道:“别说大话,至少还有一样东西能叫人惊讶,那就是命运。朱元璋在讨饭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当上皇帝。”
他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道:“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晕,这可是帝王专制社会!我连忙换上笑脸,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我们一起喝过酒,算是好兄弟了,你肯定不会告发我吧……”
“好兄弟?”他瞄着我的胸口,嗤笑道,“单就你的胸部而论,或许可以。”
晕!有这么损人的吗,不过胡扯蛮缠,一向是我的强项。
“孔子说过,友谊是不分性别的!所以,我们也可以做兄弟。”
“我只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算了!你让开,我要走了。”
他微笑着站起来,一袭淡蓝色的衣袍直直垂到地上,好像澄澈碧蓝的天幕忽然飘至眼前,有一种宁静而深邃的幽远,而他整个人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莫名的高大与庄严,隐有一种令人不容忽视的王者风范。
我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赶紧起身下床,两脚刚一落地,顿时吃了一惊,这房间好像在微微晃动,一个念头立刻涌上来。
“地震?”
不待他回答,我已经一把掀开了那道厚厚的深色帘幕,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是一望看不到边际的茫茫烟水,澄碧如镜,一弯明月与漫天星斗倒映在水中,湖面上聚拢了淡淡的轻烟薄雾,缥缈轻灵,不似人间。
我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一条船上,而此情此景,真正当得起一句: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身上忽然多一件披风,一把温柔的嗓音道:“湖上夜凉,披件衣裳吧。”
“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当年范蠡携西施泛舟的地方。”
他挺直身姿,抬头远眺。湖水映着他的身影,淡蓝色的衣衫飘拂,影随波荡,宛如一株寂寞的水仙。我突然想起,直到此刻,尚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谁?”
“一介闲人。”
“骗子!”
“昔年范大夫与西子佳人驾舟游湖,你把我当成他,也未尝不可。”他侧转头看我,眼底有股促狭意味。
这家伙占我便宜,我哼道:“口气倒是不小,你自比范蠡,我可不屑做西施。”
“哦?”他轻挑眉头。
“打仗复国本就是男人的,女人生来就该让男人疼惜呵护的,而且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应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干这间谍的勾当。”
他似听到某个奇闻般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真不敢相信,这句话会出自御驰山庄的庄主容疏狂之口。”
我顿时呆住了!容疏狂竟然是御驰山庄的庄主?这怎么可能?御驰山庄竟会将他们的庄主嫁给楚天遥?这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道:“江湖传说,容庄主豪气干云,巾帼不让须眉,看来传闻也多不可信啊,还是说,容庄主因为武功全失,受了刺激?”
等等,他好像对容疏狂知之甚多,看来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
我看定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意盈盈道:“在下昔年闯荡江湖的时候,蒙江湖朋友抬爱,送过我一个雅号,叫做艳少!”
艳少?这家伙存心不说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武功全失?”
他微笑道:“我不但略懂医术,也稍懂武功。你可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次救命之恩。”
“你该不会是想趁机敲诈我吧?我告诉你啊,门都没有!我可不欠你什么,我本来好好的,都是你请我喝酒害的,所以我俩是互不相欠!”
他微微一怔,再次爆发了大笑,道:“没想到容庄主耍赖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实在太有趣了。”
我干笑两声,道:“烦请靠岸,我要回去了。”
他满脸笑意,道:“船就停在岸边,你随时可以离开啊。”
我转身一看,果然有一条长堤,直抵湖心。
我三两步跳上岸,头也不回地挥手道:“再见艳少,不用送了。”
他清越的笑声由背后传来:“我们会再见面的,你若想回来,船就停在这里,随时恭候。”
我高声叫道:“天快亮了,你也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