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先生过了良久才又说道:
“你说吧,有什么想问的?如果是想买我们的秘方,我坚决不卖,我不想再害人。
如果是想让我给人看病,也请免开尊口,我没有那个水平!”
唐泽仁笑了笑说:
“老先生太谦虚了,不能因为一个失误就否定自己医术!”
秦老先生一听唐泽仁这样说,那就是知道自己的那件医疗事故。叹了口气,表情痛苦地说:
“其实不能算是失误,是真的用药不当!我们祖上曾经有祖训,后世之人不许为官也不准学医!
我们秦家从道光十二年开始就没再踏入杏林,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书籍和秘方一直保留了下来。
我从小就喜欢看医书,我爷爷也不忍心秦氏就此退出岐黄界,看我的资质不错,所以改名秦岳仁,并允许我重振祖先的辉煌。
早些年确实也有了一些成就,逐渐的就膨胀了起来,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医。后面的事,我也不想说了。”
唐泽仁不想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赶忙问道:
“刚才您说您的秘方不卖,这个晚辈也理解,但您为什么说秦氏的秘方是害人的呢?”
秦老先生闭了一下眼睛,很痛苦的说道:
“曾经因此被灭族,这件事就不说了。我们秦家到我孙子这一辈已经是七代单传,因为那件事,儿孙受不了患者家属的骚扰,不得不远走他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使用所谓的秘方引起的祸端。”
唐泽仁知道,秦氏的秘方有的可能还是从宋朝时期流传至今的。由于有的秘方使用的机率很小,所以初次使用时,很少有人敢做大的改动。
而且一般使用秘方的人,也是不改变药味和比例,只是在使用量上做调整。
可是气候环境、社会环境在变,人们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也在变。
药材的品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同一个方子用在相同症状的患者身上,配伍也必须做很大的变更。
比如说那些使用砒霜的方子,按照以前的药材品质,用一定的比例配伍,就能很大程度限制它的毒性,只让它发挥应该发挥的作用。
可是现在的药材,可能就需要在某个或某几个上加大或者减少,甚至是加减药味才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作为一个医生,不光要熟悉现在所有药材的性味归经,还必须知道古时药材的相应知识,以及它们之间的差别,这也是必须学习《神农本草经》的意义之一。
所以说,所有的秘方如果不与时俱进,做一些必要的调整,出问题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如果想调整已经使用了几百年的秘方,除了需要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要有悟性,能知道秘方之所以能成为秘方的关键在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唐泽仁是很有发言权的,因为《青囊医书》中的很多方子不改动就没效果或者收效甚微。
只不过他用这些方子没有特别霸道的秘方,治疗的都是一些相对普通的病症,所以即使无效也没出现大问题。
秦老先生误诊的那个病例是胰腺癌,他一直怀疑这种病秦老先生应该是初次治疗。
所以直接套用了以前的秘方,仅仅是调整了一下各个药材的量,因此就出了问题。
让秦老先生这么一说,他也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两个改变秦氏家族命运的医疗事故,都是因为太信任祖先的秘方导致的。
说到底这也不是秘方的事,而是使用者的问题,没有真正做到师其法而不泥其方。
但是这并不能说秦老先生的医术不行,也不能因此否定前辈秘方的功效。
只能说秦老先生缺乏创新的精神和勇气,也许也有运气成分在里面,因为患者当时的情况也是决定性的因素之一。
这件事本来就是秦老先生一生的痛,唐泽仁也不想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还是赶快把自己遇到的难题说出来,看看老先生有没有好的办法。
这种传承了上千年的医药世家,见过的怪病也多,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启发呢。
于是也没再说关于秦氏秘方的事,将高鹏飞的病情和自己的治法治则以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秦老先生听完,闭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不知道甲醛污染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中的关键问题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治疗,我们家藏医案中也没有类似的病例。
但是我想,既然是通过呼吸侵害人体,那源头在肺金是没错的。而你现在通过脉象认为病在肝,也符合肺金克肝木的法则。
用开鬼门洁净府的治法我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之所以停药就复发,是不是和肝木自身的特性有关。”
唐泽仁知道这里说的肝木特性主要就是升发功能,其实就是人气血的生成。如果没有了这个功能,人的生命也就停止了,于是点点头说: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如果抑制升发,那就是不让人的气血生长,那不就会出现更大问题吗?”
秦老先生也微微点头,说道:
“肝属刚藏体阴而用阳,是将军之官,并且喜条达而恶抑郁,就不能用药强制让它屈服,所以必须顺其性而治之。
我想起来了,你等会儿,我给你找找看!”
说完赶忙在旁边的一个柜子里,翻出好多泛黄的医书,从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的一页,递给唐泽仁说:
“你看看这个病案,是否能有所启发!”
唐泽仁一看是宋治平三年,也就是宋英宗最后一年,秦氏先祖秦放抄录的另一位太医的病例。
写的很详细,是宫中的宫女得了一种怪病,后背的皮肤起鱼鳞状的藓。从上面的症状描述来看,与现在的皮肤癌很相似。
也是开方后喝药就有缓解,但是一停药很快就复发。最后这位太医让这个宫女,裸背睡在用桂木制作的床上,不过半月而愈,再也没复发。
这位太医在这个病例后面的总结上写的是:
木得桂则枯,因以桂作钉钉树,其树立枯。而桂属木,故桂可克木气,而不伤人正气也。
唐泽仁一拍大腿,很兴奋地说:
“我知道怎么治疗了!反复发作,就是像草木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木气的本性在作祟。
这个不能强加抑制,但用桂木克木气,属于同气相求,所以不伤正气,和热药凉服是一个道理。多谢秦老先生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