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大战开始时还是清早,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出现了久违的阳光。
仿佛燃烧起来的霞光倒影在雨后水坑的水面上,漾着红色的波纹,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倒影。
红色的水波漫到河边,染红了河岸。
各家兵旗交杂着,倒在地上,数不清的士兵尸体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在泥泞的土地里几乎融为一体。
陆寇驱动周身飞剑,挡下了叛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竟是以一己之力阻挡数十万大军。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让叛军中的专术、清奎等人均为之惊奇。
“他用的到底是何种术法,法力仿佛无穷无尽,令我军难以前进一步。都说黑铁军尽是奇士,果真不假。”专术恨得牙痒,但也对陆寇将剑盾转变为剑阵后无可奈何。
“莫非是阳生宗的元虚剑阵?”会临军的马圭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曾与一位出身阳生的士族聊过这个话题。
“何为元虚剑阵?”问的是清奎。
“元虚剑阵是阳生宗的秘术,施展时能够精准控制每一柄飞剑,以极小的法力消耗御敌,据说那是阳生宗当年驻守众帝台时所使用的术法,没想到阳生圣人会将它传给一个黑铁军将领。”马圭回答说。
“消耗?”清奎目光凌冽,“只要有消耗,他就一定支撑不了太久。此术只是他用来阻挡我们的权宜之策,他支撑不了多久的。”
清奎说的没错,尽管元虚剑阵号称法力消耗小,但也是因人而异,所以陆寇才不常施展该法。他只是为了拖延敌人才使,在这过程中他一直计算着时间。按照以前的约定,一刻钟之后,他就要脱身,而这次已经超过三刻钟了。
是时候离开了。
他目光一冷,随着脚步的一蹬,漫天的飞剑忽然拧直了,纷纷指向敌军,随着其手势一动,飞剑立马激射而出,像雨箭射下。而他自己则驾驭其中一把飞剑,转身逃去。
但有人早在等候多时了。就在陆寇撤去剑阵,踏上飞剑瞬间,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兰空突然出击。
陆寇避无可避,双方迅速陷入激战。几个回合后,原以为陆寇久战之后,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实力有所下降,没想到交锋下来,反而是稳稳占据了上风。
尽管落了下风,但兰空并不愿后退,仍是咬着牙继续与陆寇交手。
虽说所谓类神力不失为精妙,但在个人攻击上的威力则明显一般。类神力的发动类似于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当足够多的人同时发动,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恰如百尺巨浪,气势滔天。但是若把这层层巨浪剥开,就只是一朵朵平淡的水花。
陆寇忽然发力,飞剑平首穿刺,以一式“平雁穿风”一举突破兰空好不容易在身前结成的光盾。飞剑突破瞬间,带起的冲击力将后者击倒在地。
淌血的飞剑尖乎触及兰空眉心。
忽然一支暗箭侧身而来,陆寇强行扭身躲过,放弃了攻击。
兰空及时扭转局面,迅速从地上跃起,身体同时划向陆寇身侧,手中弯刀反握,虚空中掠出一道光影。
陆寇闪身不及,仅用飞剑贴身格挡。弯刀的锋芒与飞剑在他身上交锋,只觉得一股力量重重砸在肋部,发出一声闷响。
陆寇随之被击退数步,拄剑单膝跪立,吐出一口鲜血。
他对兰空的攻击本是险招,当被破解之后,自己反而落入险地,被兰空抓住机会打伤。
兰空自然不想放过时机,当即再度挥舞弯刀踏步而来。
“陆将军,你已是强弩之末,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受降吧!”
陆寇抬头,惨然一笑,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道:“所谓天神教,原来都是些虚伪之徒么?”
他嘲笑兰空明明是要杀自己,却非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握紧剑柄,一道寒光流淌剑身。
“我答应过素英,还有南横大将军,要活着回去。”
他扯出一丝苦笑,脸上惨白失血。但在下一瞬间,他的目光突然凌冽,手中剑气爆发寒光,顺着他的动作仿佛掀起狂风,仅是平平无奇的一记横扫,却如裹挟千军万马奔腾而去!
兰空旋转弯刀,在身前转出一面光盾,但仅仅是胶着了几个喘息的时间,用于维持光盾的弯刀破碎成碎片,飘落在兰空身边。
兰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看着已经耗尽法力的陆寇,居然还能使出这样的杀招。
杀招瞬间突破了他的防御,令他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味。
身体一寸一寸地冰冷,从脚尖直至头顶。
然而就在刀尖触及脖子瞬间,眼看着就要刺入,时间却仿佛静止下来,力量与惯性也在此刻同时停住,那股惊人的威势荡然无存。
兰空能看到的,是陆寇站在他面前不足三步处,其心脏处被刺穿,露出玉色剑尖,鲜血染红了战衣。
陆寇忍着剧痛,慢慢回过头去,看到了郡守清奎的脸。
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击失败后,他并没有在见到清奎后有太大的反应,连眼皮也安静地垂着,内心不起波澜。
“老师,没想到你还是出手了……”
身后的清奎抽回玉剑,冷冰冰地说:“陆寇,你虽不是寒单城出身,但到底是我清河郡人。我们相识已经有将近二十五年了,我还记得你在亭风书斋的日子。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可惜你不喜欢天神教,改信了道宗。但即便如此,不到万不得已,我仍不想杀你。直到你选择把我对你的仁慈当做筹码。”
清奎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陆寇的情况。“你执意留下殿后,就是想凭借这昔日身份全身而退,赌我不会杀你。但我早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老师了,准确地说,自从我成为寒单城的城主后,我就已经变了。为了天神教的利益,你或者任何人都无法让我网开一面。”
陆寇侧身退出数步,驻剑抵住地面,足下支撑不住半跪下,但仍是没有让自己彻底倒下去。
“都说你是连个妻子都敢杀的人,原本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陆寇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