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到处充斥着读书声的国子监此刻鸦雀无声,这座大周最高学府,数百年来在读书人心中所树立的神像,在这一天轰然倒塌,作为国子监的一员,没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徐安见无人搭话,顺势开口道:“你们都是读书人,一些前辈读过的书只怕比我这个纨绔吃过的饭还多,读书本就是一件很有正气和雅气的事情,我徐安虽说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对于纯粹的读书人还是很敬佩的,如国子监诸位先贤,他们一心学问,教化世人,一身铮铮傲骨,为百姓谋生,为君王分忧,让世人所敬仰。”
“可惜,诸位先贤的传承,你们是一点没学到,今天这里有的人出自民间寒门,你们可曾记得来国子监时全村老小对你的无尽期盼,可还记得你曾经也是那粗布烂缕的一员?”
“当然,也有不少人家境优越,更不乏出身世家豪族之人,你们是不是觉得躺在自己先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很荣耀?别忘了那是你们先辈一生乃至几代人的心血,跟你自己半文钱关系没有,若是贪图富贵享乐,像我这般做个纨绔子弟多好,何必来国子监受这罪,我听说国子监一天课业可不少,很是辛苦。”
徐安此刻的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很多人满脸羞愤之色,不敢抬起头来,他们能来到国子监,已经证明了他们足以比常人优秀,为了来这里,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当初每一个人来国子监的时候,都想过要在未来朝堂上一展心中抱负,光耀门楣,流芳千古,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习惯了京都安逸的生活。就如很多大学生一般,刚去的时候抱着一颗向学之心,后来慢慢的也习惯了逃课,睡懒觉,随波逐流。
徐安没有就此作罢,继续开口道:“如今大周强敌环伺,边关将士苦苦支撑,民间百姓艰难度日,朝堂百官殚精竭虑,陛下更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诸位都是未来朝中栋梁,请问诸位在干什么?在青楼饮酒对诗附庸风雅,拉帮结派欺辱同学,这就是诸位栋梁之材的风骨?不知这些东西是国子监哪一位先贤教的?”
国子监众人听着徐安口中的栋梁显得格外刺耳,曾经荣耀在此刻却变成了内心莫大屈辱。
“在下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也知民间疾苦,君王不易,敢问诸位熟读圣贤书的栋梁们,为何对于这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诸位都是读书人,在下只是一介纨绔而已,没资格对诸位说三道四,只是单纯的觉得我大周的读书人,应该有读书人的气魄和傲骨,更应该有读书人的魂,今天就送诸位一句话,身为我大周的读书人,莫要丢了先辈们的颜面,真正的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完,徐安便叫之前引路的学生领着他去寻孔有德了。
而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人散去,徐安那最后四句话震耳发聩,不断在国子监众人脑海中回响,不少人羞愧之色越发浓郁,也有人眼神清明,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这四句话将会跟随他们一生一世,毕竟亲身体会比书本上所看到的,要来的更加深刻,国子监今天比试确实输了,但此刻很多人也找到了自己未来要前进的方向,假以时日,他们若能初心不改,都将会成为大周真正的栋梁之才。
来到后院小书房,屋内就孔有德和孔威二人,只见孔有德仔细的看着书案上的纸张,上面正是徐安今日那最后四句。
“孔大人,你这就不太地道了,前面那么热闹你不出面,倒是在这儿躲清闲。”
孔有德一听,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纸。
“你小子今天一人压得我整个国子监抬不起头来,如今还怪我不出面,此番举动足以让你徐安载入史册,你还不知足。”
徐安和孔有德也算是很熟了,所以也并不拘束,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从一旁的书案旁拿过茶壶倒上一杯。
“下官对那些才不感兴趣,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若不是要给陛下解决定州官员的事情,我才懒得费那么多功夫,说的我口干舌燥,我寻思今天不小心砸了你国子监的招牌,您老今天该生气了,看您老这般,想来也没跟下官一般见识。”
孔有德笑道:“这有何可气,国子监的招牌从来都不是我一人的,这是大周的国子监,也是天下人的国子监,如今虽说输了比试,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经过今天的事情,他们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读书人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而你今天最后这四句话,也会让整个大周的读书人找到未来的路,说是凝聚整个大周文人之心也不为过,这是好事,我气什么,若是能再来这么一糟,你再砸一次也是无妨的。”
徐安撇了撇嘴。
“大人您倒是想的美,下官可不想被你们这些读书人给记恨一辈子。”
孔有德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会恨你,以后他们只会感谢你,莫要小瞧了读书人的胸怀。”
徐安摆了摆手。
“孔大人您老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说点正事,定州那边官员的空缺”
“若是之前,恐怕还是很难,但是今天你闹了这出,想必会有很多人是愿意出仕的,莫说弥补定州的空缺,再有一州的空缺,也是能补上的。”
“那就行,看来今天也算没有白费口舌,总算完成陛下的嘱托,往后我也不用再进宫上课了。”
“你接这差事就是为了不进宫上课?”
“那不然我费那么大功夫干嘛?我吃多了撑得去招惹你们这帮读书人,不怕被你们唾沫星子给淹死啊。”
站在一旁的孔威嘴角抽了抽,别人一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到徐安这里却避犹不及。
孔有德此时也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行了,既然事情能解决了,那后面的就要麻烦孔大人了,毕竟读书人这块您老最有资格说话,我一纨绔子弟没什么用,下官就先告辞了。”
说完徐安便退了出去。
看着徐安远去的背影,孔有德轻声问道:“明仲,徐安这个人你怎么看?”
孔威思虑片刻,说道:“天纵之姿,旷世奇才。”
“哦?能从你嘴里说出这八个字可不容易。”
“父亲大人,据我所知,徐安如今才十六岁,能写出这样的诗词和文章,说他天纵之姿都算低估了,而今天他那最后四句,和圣人之言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细细品读,我也受益匪浅,只是着实想不明白,从未听说徐安此人受过什么名师教导,如今怎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才华。如今这么一闹,国子监虽说声誉没了,但那些学子和教习未来定会变得很不一样,磨炼一二,前途无量。”
“你要知道,世间每隔一些时间,总会有一些才华盖世之人应运而生,而这些人的出现,也标示着一代盛世即将来临。”
“父亲的意思是徐安会是那个引领盛世之人?只是他那性子。”
孔有德摇头道:“不知道,也看不清,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至于他那懒散的性子,天纵之人总有些特立独行之处,这没什么,如今我老了,未来的天下就看你们年轻人了,明仲,你在为父身边多年,该学的为父已经教的差不多了,如今为父打算让你去定州,你可有异议?”
孔威恭敬的行了一礼,应声道:“谨遵父亲大人的安排。”
孔有德点了点头。